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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刺蝟溝

當人們妄圖掌控大海時,就已經陷入了大海的控制,而且會越陷越深。

所以海上飄零的人從不會想去征服大海,他們只奢求大海能夠賜予仁慈,讓他們能在這個不毛的世界,苟延殘喘的活出一絲尊嚴。

……

宿命亦如大海。

……

侷促的石屋內突然安靜下來,圍坐在石桌旁的四人都不再開口。

石屋不但很小,陳設也比較簡單,一個造型奇特的大石桌就佔了屋內大半的位置。大石桌烏黑髮亮,像似一塊天然的石頭雕琢而成,桌子的外沿磨的格外的平整,而中間卻被鑿成一個不規則的凹池,凹池裡注滿了水,裡面還有十幾條小魚游來游去。錯落有致的池岸,好像每一寸都經過精雕細琢一般。如果對南洋海域熟識,就不難看出這個石桌內雕刻的其實就是南洋的海域圖。

坐在正北面首席的是一個壯碩的漢子,一臉橫肉還帶著兩道斜刀疤,他就是陳祖義,南洋有名的海匪。在他旁邊坐著的是一個消瘦的中年人,乾枯蠟黃的臉上留著山羊鬍。一身青衣長衫,看打扮倒像似一個讀書人。他是陳祖義的三弟,名叫方懷明。另外兩個人要顯得年輕一些,一個在擺弄著手裡的九環大砍刀,另外一個心不在焉的趴在石桌上,向桌子中間的池子裡丟著魚食。拿刀的那個叫董厚德,餵魚的叫柳乘風。他們也是陳祖義的結義兄弟,排行老四和老五。

青袍書生樣的方懷明站起身,出衣袖中的火摺子,把石屋四壁上的油燈都點燃了,昏暗壓抑的室內總算明亮了一些。點完燈後方懷明走到窗子前,看著窗外暮靄茫茫的海面,背對著三人還是不說話。

海霧開始聚集,籠罩著落日的餘暉。原本蔚藍的海面變成了藏青色,海風也突然肆虐起來,扯著深邃的海水沖刷著海岸邊的礁石。幾隻信天翁發出焦躁不安的鳴啼,夜幕即將降臨,晦暗的海上危機四伏,可是它們不得不繼續盤桓,因為它們的肚子還沒有填滿,自然還不能歸巢。

“老五,你剛才一直沒說話。”渾厚的聲音迴盪在石屋內,刀疤臉陳祖義率先打破了沉默,說:“今天就我們兄弟四個,也別管什麼狗屁國王,叫你們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有什麼就直接說,這次到底幹還是不幹。”

老五柳乘風端坐起來,為了讓發言顯得莊重一些,他丟掉了魚食,拍了拍手道:“二哥,其實我覺得三哥說的還是有道理的,不過如果二哥你決定幹,我老五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會鄒一下眉頭。”

“三哥,我覺得自從咱們來到這渤林邦國,你可就變慫了。”董厚德“鐺”的一聲把刀拍到桌子上,對著方懷明戲謔道:“想當年我們五兄弟可也算是叱剎南洋,現在倒好,只能守在這當縮頭烏龜。”

“老四...”陳祖義丟掉手中的航海圖,微怒道:“有話就好好說,別他孃的陰陽怪氣的在這激你三哥。”

方懷明深知他這個四弟的脾氣,擺了擺手,示意並不在意,然後又回到陳祖義旁邊坐好,緩緩的道:“我知道你們都做好了決定,我同意或是反對其實都無關緊要,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疑問,想請二哥解答。”

“三弟,你可是我們的軍師啊,沒有你的全力相助,我們可不敢貿然行動,你怎麼能說自己無關緊要呢。”陳祖義知道,他若是執意去劫鄭和的船隊,不管方懷明贊不贊成,他都會全力協助的,畢竟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過當他聽到老三打算妥協之後,還是一臉的欣喜的道:“三弟還有什麼疑慮,儘管提問。”

“聽聞洪武皇帝曾懸賞50萬兩白銀來取二哥的項上人頭。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確有此事。”

“永樂皇帝更是將懸賞增至750萬兩白銀。此事是真是假。”

“確有此事。”

“大明兩代君王,不惜重金都要二哥的人頭,這是為何?”

“這個...”陳祖義有些為難。

“難道就是因為我們在南洋搶掠了幾艘貨船?”方懷明繼續道:“而且大明開國至今海禁從未解除,我們這群海上的盜匪,對他們沒有半點威脅,可是為何他們要死咬著二哥不放呢?”

“三弟,有些事情我不便明說,為兄已經算是深陷其中,當年大哥也是因此遇難。你們也別再追問,無論如何我什麼也不會說,那些事情知道了就不會有好下場。”兄弟幾人一直想問當年大哥遇難的事,可是每次都被陳祖義伍弄帶過,今日既然再次說到這裡,陳祖義打算表明自己的態度:“有些事情知道了,不但會徒增煩惱,還會引火燒身不得善終。”

既然陳祖義不願意說,自然有不願意說的道理,其餘三人也不打算再問。這是兄弟幾人十餘年培植出的默契。見幾人都不說話,陳祖義言歸正傳道:“我也知道敵我實力懸殊,不過如今的渤林邦國,哎...”

“二哥,這實力懸殊是一回事,更擔心的是大明如此針對你,此番我們去劫鄭和的船隊,萬一有什麼意外,恐怕他們不會輕易放你歸海。”方懷明再一次道出自己的擔心之處。

“三弟的顧慮我何嘗不知,兩年前,鄭和離開大明遠渡西洋,你全力勸阻我打消了那次的劫船行動,當初我確實擔心這是大明皇帝的陰謀。起初我也以為鄭和下西洋只不過是一個幌子,說不定只是為了抓我陳祖義,這才聽從了你的意見。如今兩年已過,鄭和也從西洋滿載而歸,看來當時是我們多慮了。更何況如今我們的錢糧快見底了,兄弟們跟著我們出生入死,我們總不能帶他們天天下海打魚充飢吧。”

所有人都知道此行的風險,無奈南洋貧瘠,周邊島國一個比一個寒酸,所有的黃金港口和航線都離之甚遠,而且如今南洋各方勢力群起,早已經成了狼多肉少的局面,如果錯過此次機會,渤林邦王國的人確實只能靠出海捕魚來維持生計。出海捕魚自然是比劫掠船隊更安全,但是他們是海匪,不是漁夫。作為海匪他們更擅長的是殺人,而不是殺魚。更何況出海捕魚數十日說不定還不抵劫掠一艘船收穫大。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海浪拍打著岩礁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覓食的海鳥已經歸了巢,夜晚的危險還是讓它們忘記了轆轆枵腸。

方懷明起身撿起桌子上的海域圖,略顯無力的對陳祖義說:“既然二哥已有決定,我也不在多勸,只是對方人數眾多,武器精良,此次行動危險重重,不過若能僥倖成功,定然收穫不小。”

方懷明將海域圖徐徐的展開在石桌上。其他三人都紛紛湊了過來。

“我們今天接到的探報其實是幾天前的訊息。”方懷明開始給眾人分析道:“那個時候他們在這裡,以鄭和船隊的速度,倘若他們還是走去時的航線,那他們現在大概行至這裡。”方懷明在海域圖上指指點點,另外三人都認真的在看。

“我們現在還要多派幾路探子,這樣才能掌握他們的行船速度與路線,等他們行至馬六甲海峽,我們就可以開始部署了。”看見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方懷明才反應過來,繼續說:“就是這裡,滿剌伽海峽。你們可能還不知道,現在這裡已經改名字叫馬六甲海峽了。”眾人點頭示意後,方懷明繼續道:“按照兩年前下西洋的路線,鄭和過馬六甲之後不會轉而向北,北上就是送死,原因你們都知道,所以他還是會一直向東使向呱哇,繞至渤泥以東再北上回明。”

“我們的第一路探哨要在馬六甲海峽附近。”方懷禮拿起一支鵝毛筆,舔了舔筆尖在地圖上畫了幾個圈說:“剩下的幾路就在這幾個位置,當他們過呱哇到最後一個探哨的位置後,就可以肯定他們在南洋的航線與上次回明的路線一樣,過呱哇,然後轉向東北,走刺蝟溝,借道雙煞盟,再北上回大明。我們就在這個位置動手。”說著方懷明在刺蝟溝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然後繼續說:“倘若鄭和的航線有變,我們必須要停止行動,沒有刺蝟溝的險要地勢,我們直接和鄭和對峙那是螳臂擋車。”

“據說大明艦隊有兩萬餘人,我們只有六千多人。”柳乘風補充道:“而且他們火器彈藥充足,護衛戰船都有五十餘艘。還有百餘艘馬船、坐船,真的和他們硬碰硬,恐怕一點希望都沒有。”

“所以還得靠三哥出謀劃策,嘿嘿。”董厚德憨笑著道。

陳祖義臉色變得鄭重起來,剛才的意氣風發已經蕩然無存,他知道光靠盲目的自信是擊不垮鄭和的戰船,既然現在統一了意見,下面就要步步為營,容不得半點馬虎。陳祖義思考了片刻說:“我也看了上次鄭和的回航路線,這刺蝟溝確實是個動手的好地方。至於這幾路暗哨要馬上派遣出去,與此同時我們要趕緊召還在外面的所有的戰船。倘若鄭和中途改變了航線,那就取消行動原路返回,如若不然,我們定要搶他幾船財寶回來。”

“可是二哥,這麼大範圍的召集人手回來會不會不妥。”柳乘風問道:“要是走漏了風聲,或者被鄭和發覺了我們的意圖那就不妙了。”

“這倒是。”陳祖義為難的看向方懷明,方懷明捋了捋山羊鬍,笑眯眯的道:“這個倒是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