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兒翻了個白眼，正欲回絕。

項小天伸手打斷，幸災樂禍看著玖兒，又掏出幾塊銅板，吆喝道：“再來一碗麵。”

女子端坐在旁，忐忑不安。

片刻後，面剛上桌。

她便狼吞虎餐，最後乾脆碗蓋在臉上，吸溜得乾乾淨淨。

項小天愣住了，他想起自已少時，也這般模樣，也是幾碗吃不飽，幸災樂禍的眼神頓時收斂。

這時，店小二走來，膽怯道：“兩位，她…她…好像有病。”

“對…對不起，我不是誠心騙人的，我實在太餓了。”話罷，撩起衣服下襬，跪了下去，頭磕在地上。

項小天頓時一抹心酸湧出，世間苦難各有不同，相比於修界的詭譎，人間更苦，有多少人是來人世享福的呢？大多數芸芸眾生皆是勞勞碌碌過完悲苦的一生。

苦，也算是一種修行。

但，芸芸眾生值得嗎？

吃的苦中苦，伺候人上人嗎？

他哀嘆一聲：“罷了罷了，你走吧，這個給你。”

咣啷~

一錠金子。

“謝恩公，小女此生無以報答，願來世做牛做馬。”話罷，女子抓起金子，攥在手心，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良久。

項小天呆坐原地。

玖兒面無表情，無喜無悲道：“孃親說過，不要相信任何人，你為何信她？”

“直覺吧…”

“你既已是修士，為何這般多愁善感？不利於修行。”

“別這麼老氣橫秋的口氣，聽著煩。”項小天眉頭皺起來。

“這件事你錯了。”玖兒語氣漸冷。

項小天抬頭眯眼，寒眸透過黑袍下的陰影，閃在男子臉上，似要看透玖兒的心。

“若她沒騙你，你給一錠金子，對她而言是禍非福，因為這是橫財，打翻了原本生活，易遭宵小。若她騙你，你堂堂一修士，被凡人所騙，輕則殺其洩憤，重則你道心不穩，將來道果難結。你希望是哪種？”

說完，玖兒也不管愣在原地的項小天，繼續吃她那碗麵。

吸溜~

咕嚕嚕…

“凡人命由天定，莫強求。”

“你絕對是老妖婆，幻化的少女臉！”他扔下這句話，神識探出，隨即朝著女子行走路徑，一陣疾走。

一間簡陋的屋子。

兩道人影閃出，朝巷尾奔去。

屋內女子眼球泛白，已然慘死。屋外數人指指點點。

“李家妹兒太可憐了…”

“是啊是啊，被他男人賣到紅杏樓，染病了不說，今日還橫死在家…”

“哎，我們把她埋了吧…鄰居街坊的…”

“你們為何不報官？”項小天凝著眉。

“報官？前些日子妖獸橫行，當官的第一個跑了，如今兵荒馬亂的，當官的都跑去城裡去了…”

項小天扔下一錠銀子。

“找個乾淨的地方埋了吧。”

“算是天下人欠她的。”

…

王六和楊蛋今日很高興。從外鄉過來，趁著世道大亂，搶劫了一些盤纏。今兒清早醉醺醺從紅杏樓回家，倆人勾肩搭背行至半路，正巧遇到匆匆忙忙的李家娘子，便上前搭訕，拉扯途中見其露出了金錠子，於是尾隨…

…

二人行至巷尾，掂了掂手中金子，哼起了小曲兒：“咱老百姓，今兒我是真呀真高興…”

“今兒我是真呀真高興…”

“吆喝吆喝吆喝吆喝…”

“吆喝吆吆…”

一道劍光照亮了巷尾，如驚雷刺破長空。

兩顆猙獰人頭，滴溜溜滾落。

戮魂幡起。

“魂幡裡，永生永世做兄弟吆喝去！”

…

項、落二人繼續往西風城而去。

“玖兒…”

“嗯？”

“我現在心情很糟糕，你能不能換張臉？”

“…”

落日西沉，天色近黃昏。

西風城，項小天臨時居住的院落。

“大師兄，你咋把師父他老人家一個人拋下了啊？萬一出點啥事，那我和娃子咋辦哦？”李文扇著他那菩提清心扇，正在絮絮叨叨。

此扇扇面由菩提青葉煉製，揮舞中散發清心之香，能去除雜念、安撫人心。這是三娘剛送他的。

“別吵吵，為兄這次在迷霧森林新學了一招，兩位師弟可有興趣？”殊玄滿臉傲然，昂首屹立在，項小天打坐專用巨石之上。

“什麼招？”張娃子拿著一根綠油油黃瓜，嘎吱嘎吱咬著，邊吃邊問，嘴巴閒不下來。

“哦？師兄不妨演示一番如何？”李文收起菩提清心扇。

殊玄閉目凝神。

只見，他左手掌根上撐，舉至頭頂。右手掌根下按，緊接著左臂下落於腹前。

頓時，胸腹中，真元氣勁在凝聚，宛若汪洋中的風暴口漩渦一般，全身靈力以及天地靈氣皆往漩渦口匯聚。

待所有能量匯聚於一點，壓縮至極致之際，氣沉丹田。

“腹有乾坤氣自足！”

他憋得潮紅的臉，迸出幾個字：“看好了！”

“看什麼？”

與看什麼三個字同時，殊玄嘶吼著喊出了法訣：“仚屳屲冚！”

噗~

熏天氣團迸發出來。

只見，三道人影如炮彈射出。

張娃子倒飛之際，還嘎吱咬了一口黃瓜，只是此刻黃瓜黃黃的，真成了黃瓜。他傾斜著身子倒飛十餘丈，撞塌三面土牆，插入第四面泥牆中，不省人事。

李文黑髮根根豎起，捂著胸口，以扇掩鼻，跌坐在了巷子裡。幸虧此刻黃昏，沒多少人看到如此慘狀。

他表情很痛苦，又很茫然，歪著嘴喃喃道：“這…是什麼招數？”

院落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著答案。

而公佈答案的那人，自然也飛了出去。不同於李文、張娃子，殊玄臀下青衫盡碎，他騰空往上竄去，衝出去一段時間後，又一個小氣團迸發出來，身軀再次往上竄出數丈。

待氣勁用老之際，他腳踩一隻飛過的麻雀，雀躍，身軀再次往上數丈。

騰空三級跳。

最後，身軀翻轉，頭朝地墜落。

就在這時，院中那尊巨石。

噗嗤一聲清響，隨後咔咔咔，整個石塊之上裂開無數隙縫，轟的一聲炸成齏粉。

殊玄身軀從夜空直墜而下，宛若一道黑點極速放大，漸漸地，黑點成了金點，恰似菩薩降臨人間。他朝地面，伸出胖乎乎手掌，口中輕吐：“應無所往，而生其心！”

金色掌印凝聚而成，真元雄渾，遠超以往。金光大盛，恍若雷霆閃過夜空。

轟~

碎石瓦泥，四處疾舞。

氣浪驟起，席捲而來。

張娃子、李文再次被掀飛，滾了好幾滾。

待滾滾塵埃降下，院內赫然一道碩大掌印，地面坍塌數尺。

剛進院門的玖兒，抬起驚愕的小臉，弱弱道：“看什麼？你叫我看這個？”

項小天以手掩面。

“師尊，你回來啦，我這自創的功法如何…”殊玄光著腚走來。

“咦？這小兄弟是誰？”

“你不覺得你某個地方很涼快嗎？大冬天的不怕凍著？”項小天板著臉，聲音冷冽。

“哎呀，沒事，都是自家兄弟。”

轟~

殊玄倒飛，房門崩碎，跌了進去。

項小天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