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透趕緊上前，給不省人事的楚溪包紮傷口。
“殿下？殿下！”
“唔......”在手下的救治下，楚溪動了動手指，隻眼睜隻眼閉。閉上的眼睛已經永遠睜不開了，而睜開的那隻眼裡滿是血色。
見楚溪仍有意識，周曼透長舒了一口氣。
“秦......河？”楚溪含糊地念叨，一隻手在已經完全失明的那隻眼上按了按，另一隻手一撐，將整個身體完全支起。
他終於恢復了些許神志，眼裡滿是陰晴不定，看著懸崖外的天空。
“他掉下去了。”周曼透朝著懸崖往下看，但崖間的濃霧遮擋了視線，難以看清具體情況。
但她清楚這座山的高度，作為全港口星最高的山，掉下去的秦河恐怕命不久矣。
“殿下！”援救的機甲終於到來，跪了一地，“屬下來遲！”
楚溪一邊接受著醫生的包紮，一邊還看著懸崖，咬牙切齒，“搜！不論生死！”
臉上的血滲出了繃帶，在地上濺出幾片血花，又匯聚成一灣可怖的血池。像是他心中怒火，水澆不滅，越燒越旺。
現在還有什麼可疑惑的呢。
眼睛傳來的痛苦、秦河狠厲的動作都在提醒著他，秦河此來，就是為了奪走“帝國之心”。
他的一舉一動別有用心，甚至連情感也是虛情假意。
裝了那麼久，就為了在最後一刻！
——挖走他的眼睛。
何必如此。
楚溪嘲諷地笑了笑，血淚落在臉上，整個人恍如厲鬼。
“嗡......”一陣細微的嗡鳴聲響起。
楚溪猛地抬頭。
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這是他機甲啟動聲，但他分明記得機甲已經給了別人，這就意味著......
嗡——
隨著嗡鳴聲越來越大，一個巨大的白色機甲自懸崖底衝出，朝著雲霄飛去。
白色機甲一出現就吸引了其他機甲的注意。
“發現目標！”
“集火！”
轟！
炮火織成一道嚴密的網，罩向遠處的白色機甲。
白色機甲雖然飛得歪歪斜斜，但無一例外，都躲過了炮彈的襲擊，緩緩往上爬升。
楚溪眯著一隻眼，盯著空中的白色身影。
之前怎麼沒有注意呢，無論是精妙的機甲操縱技術還是戰鬥技巧，秦河都不可能是普通的聯邦士兵。
“我來。”他伸手，一把鐳射槍便放到了手中。
他舉手，單眼瞄準，扣動扳機——
轟！
鐳射自槍口噴出，刺穿雲霧，直衝機甲的心臟能源處。
機甲中，在水泡裡的秦河猛然一悚，身體快速翻騰——
將將躲開這致命一擊。
鐳射雖然沒有射穿心臟，但是擊穿了機甲的側翼，白色機甲的背部燃起熊熊火焰，看起來搖搖欲墜，但又撐著一口氣，越飛越高。
楚溪就這樣拿著鐳射槍，定定地看著那曾經屬於自已的機甲。
機甲裡面是他嗎？
他也在看自已嗎？
他會是什麼心情？
眼裡傳來的一陣刺痛阻礙了他的思考。
看太久天空，一隻眼睛撐不住了。楚溪捂住越發刺痛的眼睛，垂眸。
——不管他是怎麼想的，自已都不會忘記這一次慘痛的經歷。
“殿下，我去開機甲。”見秦河居然能在這麼多人的圍攻下逃脫，周曼透請戰。
楚溪疲憊地擺擺手。
“殿下！”
“抓不到了。”他看向越來越遠的白色身影。
它並不是朝著港口星的進出口，而是朝著空中的蟲洞衝去。
很大膽又明智的決定。
現在的帝國港口星一定收到了訊息，已經全面封鎖進出口，秦河進去只能自投羅網。
而穿越蟲洞還有一線生機，雖然單機甲穿越蟲洞風險也很大。
——太累了。
楚溪躺倒在地，定定地看向白色機甲，看它撕碎了大氣層，看它衝進了有著聯邦“衛星倒影”的蟲洞中，看它遠遠地......消失在視野裡。
——還會見面的，秦河。
楚溪閉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的是，確實有人一直在盯著他——在萬米高空之上的黑暗視界中。
白色機甲內，秦河盯著眼前的虛擬螢幕。螢幕裡面是楚溪傷痕累累的臉，直到訊號中斷，螢幕黑屏，秦河才回過神來。
周圍一片黑暗，顯示著機甲已經進入了蟲洞。
已經不需要戰鬥了，秦河將機甲設定為自動駕駛模式，就從操作水泡中出來，渾身溼漉漉。
“哈.....”不遠的黑暗處傳來微弱的喘息聲，“......哥哥要吹乾頭髮，不要生病了......”
——差點忘了還有一個人。
秦河面無表情，不管還在滴水的頭髮，快步走向聲音發出的角落，一把抓起，滿手溢位的電光與破爛的線路。
“嗚......”被抓住的物體發出痛苦的哀鳴，像是怪物的哀嚎，又像是小女孩幽怨的啜泣。
電光閃爍，露出它的臉。
——是秦水。
不對，是和秦水一模一樣的仿生人。
此時的她面部破碎，身體斷成兩截，渾身閃著顯示故障的紅光，裡面的電線裸露，就像是等待報廢的機器人，看起來慘不忍睹。
“你是誰。”秦河緊抓著眼前人的頭，話語依舊是沒有起伏的平靜。
“秦水”雖然被狠狠制住，依然眼神孺慕，和之前的表現別無二致，“哥哥.....咳咳......我是你的妹妹啊。”
聽到她的回答後，秦河垂眸，濃密的睫毛形成陰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緒，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手輕輕撫上仿生人的腦袋——像是撫摸著妹妹一樣。
又狠狠砸下——
砰！
滋滋......“秦水”的頭顱幾欲破碎。
秦河再次看向“秦水”，雖然沒有說話，但眼中閃著一絲警告。
“我、我......咳咳！”“秦水”吞吞吐吐，半破碎的臉上眼睛亂轉，似乎在想用什麼說法矇混過去。
秦河見狀，二話不說，繼續將機器人的頭顱按下去，狠狠砸多了幾十下。
他的表情依舊冷靜，動作卻無比狠辣與瘋狂，就像是他此時的心情，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波濤洶湧。
“哥哥、哥哥，別打了！”見秦河即將要打碎她的能源核心，“秦水”哀叫，終於屈服。
“我是、我是秦水的複製仿生人！”
“複製仿生人？”秦河的眼裡閃過一絲疑惑。
在接到妹妹的那天，他已經對她的仿生人身體進行了仔細檢查，確認它就是聯邦出品的通感仿生人，並且和妹妹秦水通感。
如今卻告訴他是複製仿生人。
通感仿生人和複製仿生人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前者和本體連線，完全由本體操縱，而後者......複製了本體的所有特點，可以替代本體，不會讓人發現。
如今的“秦水”看起來確實是一個複製仿生人，但秦河對自已之前的判斷也有信心。
——他不可能認錯自已的妹妹。
也就是說，從某一瞬，開始的通感機器人變成了現在的複製機器人。
秦河眉毛一擰，大力拔出了仿生人的能源核心。
還剩半張臉的“秦水”目光微黯，陷入了節能的待機狀態。
“還有誰在和你裡應外合？”秦河看向破碎的仿生人臉。要把通感仿生人轉化為複製型的仿生人，就要有人攜帶著“秦水”的原始碼幫她進行轉碼——必定有另一個人在幫她。
“......誰？”彷彿害怕能源核心被碾碎，仿生人回覆得很快。
秦河看了一眼能源核心，發現裡面是正常的黃色——這表明仿生人沒有撒謊。
她確實不知道。
應該是被刪了記憶，秦河瞥了她一眼。
“哥哥。”以為秦河還在關心她，仿生機器人眼中冒出微光，“我就是你的妹妹，和你同甘共苦的妹妹啊。”
她眼裡露出絲絲哀傷，“怎麼就不喜歡我了？”
為了讓複製仿生人和本體更加相似，研究者會讓他們覺醒情緒模組，“秦水”就是如此，她似乎分不清自已是秦河的妹妹還是......效忠聯邦的仿生人間諜，竟然在搞毀了一切後理所當然地委屈抱怨。
秦河沒有理會她，而是繼續拆解機器人的身體。滿地零件，到處都是“秦水”的“屍塊”，而閃著紅光的半邊頭顱在地上看著，顯得寂靜的機甲內部既可怖又詭異。
秦河舉起鐳射刀，朝下，猛地一紮——
仿生面板下居然流出了汩汩鮮血。
鮮血濃稠黏膩，不像是普通鮮血一樣，出來後四處流淌，更像是有生命的物質，順著秦河的腿根、手快速纏了上來。
——有如跗骨之疽。
秦河定定地看著手中緩緩蠕動的粘液，再次舉起鐳射刀，朝著手心刺下——
滋滋......
血液像是被“殺死”，發出刺耳的尖叫，而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河再接再厲，繼續清理其他“血液”，在一片哀嚎下，所有血色物質終於清理乾淨。
而隨著血液的消失，秦河的臉色愈發慘白，拿著刀的手也越來越顫抖，在殺死最後一片“血液”後，他終於氣喘吁吁地躺在地上。
在穿越黑洞的機甲裡脫力，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但此時的秦河並不擔憂，反而露出解脫的笑容。
——他終於脫離“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