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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群雄逐鹿亂世至(一)

阜陽為太昊皇朝帝都,繁榮昌盛,極盡奢華,非豐都城這般的邊陲小城能比。

水雲間清淨雅緻,美味佳餚數不勝數,更有美姬撫琴彈奏,是王侯世子最喜交際的場所。

三樓一處廂房內,鑲金帶銀的粉裙女子神色苦惱,剛一踏入廂房中,便七手八腳將頭上的金銀首飾全數摘下。

“哈哈哈!”

廂房內坐著兩名清秀少年,一人身著儒衫,雙手攏袖,一人身著白衣武服,身姿如刀似劍,見此情形不由得放聲大笑。

粉裙女子一陣惱火,臉色通紅,嬌聲斥道:“好啊!無殤阿兄、長生阿兄,你們看我笑話。”

霍無殤忍住笑意,給她斟了一杯酒,問道:“你這是鬧得哪一齣啊?陛下隆恩浩蕩,冊封你為幼薇郡主,這些可都是御賜之物,千金不換。”

魚玄機望著桌上的菜餚,雙眼放光,拿起筷子上下翻飛,口中嘟囔不清道:“再貴重又有什麼用,左右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宮裡規矩也太多啦,沐浴焚香,廟前禱告,這些勞什子首飾,壓得我都矮了幾分。”

甘長生將桌上的魚羹舀了一碗,放到魚玄機面前,聞言失笑道:“你怕是不知,那些個王侯郡主巴不得以身替之,我與無殤來時,上前巴結的少說也有數十人。”

太昊皇朝一百零八王侯,娶妻納妾者眾,一名王侯膝下普遍有四五名世子郡主。

除卻擁有世襲罔替的嫡長子外,大多是些鬱郁不得志的次子、庶子。

甘長生也就罷了,平日裡甚少出門交際,回到帝都後,更是整日閉府不出,比那未出閣的女子還要難見。

霍無殤卻是不同,性格豪邁爽快,身為震王府嫡長子,更是天武帝君的外甥。

這一月以來,成天成日與帝都的紈絝子弟廝混在一起,可謂是意氣風發。

魚玄機鼻子翕動,狐疑地看向霍無殤,“無殤阿兄,你身上脂粉氣甚濃,昨夜在哪個狐媚子床上過夜?”

霍無殤神色尷尬,擺擺手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地如此口不擇言?我向來潔身自好,只是魅力太大,擋不住那些個鶯鶯燕燕飛蛾撲火。”

見魚玄機一臉不信,甘長生笑著指了指隔壁,“丹陽郡主正在隔壁候著呢,她這幾日與無殤形影不離,震王府和武安侯府似乎也有意撮合。”

魚玄機恍然大悟。

公孫起雖然鬱郁不得志,但畢竟是武安侯府世子,更是與幾人從小一同長大。

武安侯當年與震王並肩作戰,也有一份同生共死的交情在,兩家子女想要親近些,實在是不好推脫。

丹陽郡主乃是武安侯府宣華夫人之女,與霍無殤同齡,自從在宮中見到他後,便時不時找些藉口製造巧遇。

魚玄機冷哼道:“父輩的事情我們管不了,但是我堅決站在阿起大兄這邊,你若敢與她眉來眼去,莫怪我翻臉無情。”

“自然不會,宣華夫人得位不正,日後恐生變故。我父王礙於昔日情面不好推脫,私下裡卻告誡過我,此女並非良配。”霍無殤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搖搖頭道。

魚玄機微微揚眉,翻了翻白眼,冷哼道:“你們男子向來口是心非,這些天你在帝都的風流韻事,我在侯府也略有耳聞。阿起大兄學成歸來後,說不定要比你強得多。”

提到公孫起,霍無殤、甘長生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二人沉默地喝著美酒,卻嘗不出其中滋味。

魚玄機忽然無聲落淚,泣聲道:“也不知阿起大兄現在如何,能否渡過這次生死劫難。”

三人回到帝都,至今已有一月時光,魚玄機對於修煉的諸多秘事,也不再是懵懵懂懂。

須彌宮是修煉之基,一旦被廢后,常人終生無望進軍武道,甚至壽元都會受到影響,絕大多數都活不過雙十之數。

帝辛昔日雖然也被廢過,但彼時的他已是神通境,早已打通周身八萬四千孔,五臟六腑的淬鍊也達到圓滿,修煉周天呼法是水到渠成。

公孫起的情況卻又不同,初涉武道,修煉的百兵訣殘缺不全。

如果說帝辛的根基是一座雄偉巨城,那麼公孫起的根基,就只是一塊不起眼的磚石。

這種情況下,想要邁過修煉周天呼法的門檻……

至少在三人的父輩眼中,此事絕無可能,說是十死無生都太過保守。

魚玄機雙手在臉上囫圇擦了一把,神色堅定道:“不會有事的,閻大哥跟我保證過,只要他不死,一定保住阿起大兄的性命,他說的話從來沒有食言過。”

一路行來,魚玄機與閻四夕相處的時光不過半月,但他言出必行,更是拼著垂死之身護住幾人性命。

十幾日的時光,閻四夕在幾人心中的地位,足以與莫影比擬。

甘長生心中暗歎,搖搖頭道:“閻大哥畢竟修為低微,連我父親都說沒辦法的事,恐怕……”

“胡說!”魚玄機猛地一拍桌子,瞪著一雙眼睛,“甘伯父、霍伯父雖然修為高深,但又有誰能在魚龍境領悟真人道途,連渡十次小天劫?”

甘長生張口欲言,嘴唇翕動,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嚴格說來,閻四夕說出雷霆成道的道途,更多是機緣巧合,墨先生也是結合多年來的修煉,才能一朝悟道,晉升九難境。

但話又說回來了,世上天驕千千萬,怎麼別人不行,就他閻四夕一人做到了?

甚至還引發天道忌憚,不斷降下天劫,試圖將其抹殺在搖籃中。

————

周國皇都,犬丘城中,萬里無雲,陽光普照。

一身蓑衣斗笠的漢子躺在地上,眯著眼睛感受著烈日的照耀。

身為武徒的他不畏寒暑,並不覺得悶熱,反而覺得心中陰霾略微消散。

這是季陽明為數不多的愛好。

周國施展的咒雨雖已消散,但國境地勢特殊,一年間大多數日子都是雲霧繚繞、細雨連綿,只有少數時日能見到陽光。

每當陽光普照時,季陽明總喜歡一個人來到天地廣闊處,面朝太陽星感受著陽光,在腦海中回想往事。

“爹,為什麼我叫李陽明啊?”在父親懷中蜷縮著取暖的孩子,忽然抬起頭來,天真無邪地問道。

“這名字是爹請城裡的教書先生起的。”老實巴交的漢子想了想道,“爹從出生起就沒見過太陽,希望你有朝一日長大成人,能走出李家村,看一看外面陽光明媚的世界。”

猶記得父子二人說話時,孩子臉上充滿希望的憧憬。

孩子他娘在身旁縫製著衣物,看著父子二人,臉上露出淡淡笑意。

周國苦咒雨之患久矣,季陽明也希望能擺脫暗無天日的日子,可絕不希望是以這種殘酷的方式。

整個李家村都已覆滅,如若不是為了報復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早就到九泉之下與妻兒作伴了。

“懸空寺、周國……”改名換姓的季陽明心中默唸,內炁洶湧澎湃,不斷衝擊著須彌宮中一團爍爍發光的光暈。

“阿彌陀佛!”光暈化作一名少年模樣,唇紅齒白,眉清目秀。

其剃度落髮,身著海清縵衣,雙手合十,望著季陽明的魂魄之身,露出悲天憫人之相。

“李施主,縱使李字頭上蓋了天,終究蓋不住你李阿牛的身份,何必如此執著?凡是過往,皆為序章,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中年漢子神色無悲無喜,面對少年僧人的勸誡毫無反應,只是不斷催動內炁進行衝擊,試圖得到體內這道無上秘術。

少年僧人見狀,搖頭嘆息道:“施主,吽字真言雖位列二十三秘術,但強在淨化之力。就算你將其煉化,以你如今的心性,也無法發揮其中萬分之一的力量。”

季陽明宛如是海邊亙古長存的礁石,面色始終古井無波,並不為少年僧人言語所動。

當日在李家村,佛誅以魂魄之身,裹挾佛道六字真言,利用吽字真言的力量掃蕩傀屍之患。

覆巢之下無完卵,李家村豢養傀屍乃是傷天害理之事。

全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幼童,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罪孽。

佛誅彼時只不過是殘魂之身,根本無法控制吽字真言的爆發。

李家村處於秘術爆發的核心地帶,身上帶有罪孽的村民,都在吽字真言的力量下被徹底淨化。

換句話說,李家村村民之死,確實是他佛誅造成的。

唯有李阿牛,也就是如今的季陽明,在李家村一輩子唯唯諾諾,未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甚至要比閻四夕更加純粹乾淨,而且身份也要更加清白,不容易引起周復的懷疑。

因此吽字真言爆發後,佛誅殘留的一絲魂魄操控秘術,就此寄居在李阿牛體內。

按正常情況發展,佛誅這道殘魂會將秘術傳承於他,並引導他掌握無上秘術的力量。

可季陽明飽受傀屍之患數十年,一朝妻離子散,生離死別,心態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朝入魔,反倒是與秘術的力量格格不入,甚至反過來對秘術進行侵蝕汙濁。

正如閻四夕在摘星臺上所言,術無正魔之分,全看使用者的善惡之心。

吽字真言強大的地方並不在於戰鬥,而是在於淨化一切外力,若是由正轉魔,這股淨化之力恐怕會發生轉變,成為一切正統力量的剋星。

過了半個時辰後,季陽明似乎發現了什麼,忽然神色動容,眼底露出隱藏極深的貪婪。

“老不死的禿驢,竟然掌握了燃燈古佛開創的兩道秘術,卻將其中一道投入那閻氏後人身上。”

佛誅雙手合十,嘆息道:“那少年身上殺戮滔天,隱約有屍山血海浮現,但能對周國天子說出那番話,足可見本心純正。

燃燈古佛少時,乃是至陰至邪的月蟾雷體,機緣巧合開創出叭字真言,這才以降魔印鎮壓魔性。我觀此子日後或許用得到此秘術,也好與你所得的吽字真言相互剋制。”

當初在李家村時,周復猜測的確實不錯,佛誅的確將六字真言傳授給了閻四夕,但卻不是吽字真言,而是叭字真言。

任誰都無法想象到,區區一名陽神境的佛道僧人,竟然有如此滔天氣運,掌握了兩道無上秘術。

正如吽字真言有配套的施願印,者字秘有配套的內獅子印,叭字真言也有對應的降魔印。

外可驅邪,內可降魔,赤心守正,萬千辟易。

莫說是閻四夕本人,就算是武魁首、不見君、帝辛,甚至是摘星臺的諸多真人,對此都是毫無察覺。

閻四夕連渡天劫,最終覺醒燃燈古佛昔年的月蟾雷體,一飲一啄皆是命定,但並非是機緣巧合,而是在體內真言影響下發生的。

季陽明殺機畢露,冷笑連連,“這兩門秘術皆是燃燈古佛所創,一者為鎮壓,一者為淨化。若是其中之一轉為魔道,另一秘術則化為剋星。老賊禿,果然是心機深沉,謀定而後動。”

佛誅閉口不言,越發感覺力不從心。

他的三魂七魄消散得七七八八,遺留的這點力量,根本無法抗衡季陽明的入侵,吽字真言失落是遲早的事。

二十三秘術中,佛道秘術每一字都是雙刃劍,由佛入魔反倒威力倍增。

歷史上不乏有掌握六字真言的魔道中人,藉此殺戮滔天,禍害千年。

當日他將叭字真言打入閻四夕體內,也是為了以防萬一,留下後手對二人進行制衡。

未曾想閻四夕具備魔族血脈,體內魔氣滔天,一顆道心卻是塵埃不染,倒是這名淳樸憨厚的莊家漢子,已經出現了入魔跡象。

季陽明忽然睜開眼睛,望向身旁緩步而來的白衣男子,皺眉問道:“林七殺,有何貴幹?”

此人神色冷漠,揹負長劍,一雙眼珠蒙上了陰翳蒼白,不似活人,正是以殺戮入道的林七殺。

林七殺在月魄、日魂二境,都將修為提升到了極境層次。

一朝邁入神通境,更是領悟了殺生神通,實力比起如今的季陽明強大千百倍。

二人雖同在周復麾下效力,但都是淡漠的性子,平日裡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林七殺自顧自走著,雙眼似乎沒有焦距,他站在季陽明面前遮住了陽光,投下一片陰冷的影子。

“天子有令,著你我二人一月後前往太昊皇朝阜陽城。”

“所為何事?”季陽明神色疑惑,淡淡問道。

“八方社稷鼎將出,天武帝君廣邀天下二境修者前往,鼎中可得突破至尊之機緣。”林七殺冷漠道,“林七殺忝為護道者,問劍太昊皇朝諸神通。”

“知道了。”季陽明站起身來,與林七殺交錯而過,背向而行。

蒼穹中雲霧繚繞,逐漸將烈日的光芒籠罩,殘留的餘光投射在二人身上。

季陽明向日而行,陰影在身上拖拽出一道長線,隨著光芒的消散猛然消失。

林七殺每一步邁出,都踏著身前的影子,漸漸融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