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章 你方唱罷我登場

千山過盡,風雲呼嘯。

一襲火紅道袍急速掠過,在虛空中掀起罡風龍捲。

周身火焰繚繞,法相之力凝聚體表破空飛行,所過之處氣溫陡然上升,在雲層中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

烈雲真人神色陰沉,元神之力全力釋放,不斷施展五行道印,以五行輪轉之力推動身體迅速前行,同時釋放道術阻截後方來人。

“帝辛,你窮追不捨,當真要與我五行宗過不去?”烈雲真人元神之力輻散,朝著虛空中發出怒吼。

在他身後數千裡之外,一道赤裸著上半身的人影,手中提著酒罈,臉上戴著露出半邊臉頰的面具,正在窮追不捨。

此人身為武徒,散發著屬於吞魂境的氣息,周身卻沒有內炁勃發,獨獨靠肉身之力破開罡風,一路撞破無數虛空裂縫。

甚至連烈雲真人施展的諸多道術,都蠻橫地以肉身衝撞,速度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牛鼻子老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蔣子文是也。帝辛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怎會蒙面出行,你怕是認錯人了。”

此人以手指捏著嗓子眼,故意發出不倫不類的粗氣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真實身份,分明是在故意揶揄烈雲真人。

帝辛如此不要臉的舉動,頓時將烈雲真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烈雲真人先前故意針對閻四夕,早就引起了帝辛不滿。

他自己也明白帝辛對他抱有殺意,佯怒離開了摘星臺,就連愛徒的屍身都顧不得。

沒想到他離開之後不久,帝辛居然明目張膽追蹤而來,甚至連身上的偽裝,都是如此的不倫不類,絲毫沒有顧忌五行宗的意思。

“帝辛,你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如此鬼祟行事,日後如何面對大商皇朝列祖列宗?”

烈雲真人怒上心頭,一時口不擇言,話一出口心中便咯噔一聲。

果不其然,千里之外那道肉身破空的身影一怔,獰笑道:“老子說了,老子不是帝辛,是那卑鄙無恥下流的蔣子文!”

帝辛周身燃燒起黑白、紫青、赤金六色光暈,化作一尊十丈巨人,右手操青蛇,左手操黃蛇。

速度猛然爆發,眨眼間阻截在烈雲真人面前。

“八門燃身法,夸父逐日,還說你不是帝辛!”烈雲真人自知逃跑無望,色厲內荏道,“你終究只是吞魂境,若敢擅殺五行宗真人,那兩個少年也好不到哪去。”

帝辛臉上戴著半張面具,嘴角微微翹起,十指交叉伸了伸懶腰,嬉笑道:“都說了老子不是帝辛,那兩個少年也不是帝辛的弟子。別緊張嘛,本座靜極思動,咱倆切磋切磋,最多就打你個重傷,談不上生死對決。”

烈雲真人面色劇變,疾言厲色道:“你敢!天機宮主曾有預言,當世武魁首、武榜眼終生不入九難境,你就不怕貧道有朝一日連渡天劫……”

“囉裡吧嗦的,今日事今日畢,老子報仇不隔夜。就你這廢物,一副縮頭烏龜的品性,莫非還能成就真君?”

帝辛周身光暈熾盛,身影化作流光。

“啊!啊!啊!”

蒼穹中隔絕天地,烈雲真人慘叫聲由一開始的中氣十足,漸漸變得有氣無力。

一刻鐘後,天地禁錮解除,露出兩道截然相反的人影。

帝辛彷彿提著一條死狗,將鼻青臉腫的烈雲真人從高空隨手拋下,渾身筋骨噼啪作響,露出神清氣爽的姿態。

“他孃的,難怪蔣子文那王八蛋次次揍我,這滋味可真是舒爽,比我悟出周天呼法時勝過百倍。”

帝辛摸著下巴喃喃自語,不懷好意盯著墜入林間的烈雲真人,良久後遺憾地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煉氣士就是膚柔骨脆,經不住折騰。再打一頓,這老傢伙的身子骨怕是承受不住。”

風吹雲過,帝辛身上繚繞的六色光暈散去,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悠哉悠哉朝著摘星臺飛去。

“帝辛!如此奇恥大辱,我烈雲來日必報。”烈雲真人從坑洞中緩緩浮起,模樣甚是悽慘,“貧道奈何不得你,難道還對付不了你的弟子?”

他身上僅剩下一道道碎布條,到處都是拳印打出的淤青傷痕,特別是一張臉被打成豬頭,連頭髮都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嘖!都這麼慘了,還敢口不擇言,妄圖謀害我家四夕。”一道聲音驀然響起。

這聲音似乎是在烈雲真人身後響起,呼吸時的氣息拍打在他腦後,令他如墜冰窖。

烈雲真人法力湧動,流轉在四肢百骸之間,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定!”

“天地棋盤,他回來了!”這是烈雲真人的第一個念頭。

“那至尊天驕是閻王之子!”這是他的第二個念頭。

天地棋盤神通一出,烈雲真人只覺渾身冰冷徹骨,魂魄被一股無法抗衡的力量抽出。

“唉!”只聽那人輕嘆一聲,不滿地點評道,“身為九難境煉氣士,主修三魂七魄,居然如此渾濁不堪。也罷,帝辛幫你錘鍊肉身,我便幫你煉一煉魂魄。”

“不!放過我,放過我……”烈雲真人肉身呆滯無神,魂魄彷彿墮入無邊煉獄,在天地間哀嚎了整整一個時辰。

“呵呵……呵呵……”魂魄歸位之時,天地禁錮解除。

山林間只剩下一個近乎赤身裸體,披頭散髮,口中流著涎水的老道。

當五行宗尋回烈雲真人時,他的三魂消散,七魄殘缺不全,已然淪為痴傻之人。

雖有真人之身,此生卻只能在渾渾噩噩中渡過,再不復真人威嚴。

————

帝辛偶然路過一處官道,見路邊生長著幾棵李樹,隨手將樹上生長的果實採摘,朝著身後扔出一顆。

“老朋友,十二年未見了。”帝辛將李子在身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後臉皮微微抽搐,不動聲色將果肉吞下,回過頭來望向那道白衣身影。

此人身著白袍,渾身上下纖塵不染,滿頭銀髮隨風飛舞,神色清冷,宛若跌落凡間的謫仙人。

此刻他正單手負後,一手抓著帝辛扔出的李子,面帶笑意望著帝辛。

帝辛怔怔看著眼前的男子,良久後澀聲開口道:“舊時竟覺星可摘,抬頭不見少年郎。”

昔年縱橫萬族戰場,壓得萬族天驕齊齊俯首的五神通至尊,僅僅一十二年不見,竟已淪落至此。

半儒半道亦半佛,半兵半法稱五全。

五通神來悟神通,戰場天驕齊俯首。

當日意氣風發的秦廣王,一朝悟道,超凡入聖,從篆圖境直升五神通至尊。

爾後,又在洞天中殺得血流成河,甚至連金身境的外族掌控者都斃命拳下。

如今物是人非,帝辛還是如從前那般放浪形骸,這位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卻淪落到心氣衰竭的地步。

旁人看不出武魁首的異樣,帝辛身為絕世武徒,又怎麼可能感應不到。

武魁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把玩著手中的李子,輕嘆道:“帝辛,你還是這般放浪形骸,無所事事。”

帝辛冷哼道:“老子都成亡國之君了,這一輩子也就這樣。倒是你,昔年天機宮主曾有讖言,閻氏一族一子出,諸子亡。如今那小子初步展現至尊氣象,離天機宮主預言那日怕是不遠。”

太昊皇朝立都阜陽,帝都之中王侯眾多、宗門林立,各門各派的關係錯綜複雜。

莫說是極境天驕,就算是至尊天驕,幾乎每一代都會誕生二三人。

阜陽八大學宮各有所長,曰止戈、曰稷下、曰天機、曰轅戟、曰九刑、曰兵戈、曰百家、曰半邊天。

這些學宮有的專為武徒而設,有的是儒家學壇,有的是兵家、法家重地,有的只招收女子。

天機學宮顧名思義,窺測天機、司掌監天之職,學宮弟子大多會在監天司效力,而天機宮主則是當世天機測算第一人。

太昊皇朝能如此強大,仰賴於天機宮主屢屢窺視天機、測算氣運,這才使得太昊九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天機宮主在太昊皇朝開疆拓土的程序中,可以說是居功至偉,就連天武帝君都對其禮遇有加。

在閻王府威名赫赫的鼎盛時期,閻中興、閻飍、閻淼父子三人,都曾斬殺過九難境真人,以閻氏血眼之名威震天下。

放眼太昊皇朝,除卻第五王府能抗衡一二,其餘王侯皆以閻氏為尊,不說鞍前馬後,也算得上是馬首是瞻。

可昔日閻四夕即將誕生前,天機宮主曾親赴閻王府,留下“一子生,諸子亡”的預言,試圖勸說閻中興扼殺腹中孩子。

當日帝都風雲色變,諸位王侯都感受到了閻王的雷霆震怒,如若不是天武帝君現身說和,恐怕天機宮便不復存在。

而後閻飍、閻淼更是為了此事,與天機宮主大打出手,將其打成重傷,修養至今都未曾恢復。

道歷玖肆叄柒年八月十五日,本是花好月圓夜,閻氏族地所在的閻山卻血流成河,開枝散葉的近千族人一夜盡亡。

事後,太昊九刑司將閻山掘地三尺,勘查現場痕跡。

最終確定是閻飍、閻淼二人所為,而閻四夕與其胞妹也不知去向。

當真是應了天機宮主那句讖言,閻四夕一子生,閻中興諸子亡,還搭上了一族近千條性命。

蔣子文,世人皆以武魁首稱之,軍中將士多稱其為秦廣軍主。

但他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閻中興所收養的義子,自小帶在身邊撫育成人。

天機宮主的預言諱莫如深,很多人都在心中猜測,諸子亡代指的不一定只有親生子。

蔣子文脫離萬族戰場後,至今已有十二年未曾現世,就連太昊皇朝的王侯都認為他已遭遇不測。

就目前的情勢來看,閻四夕想要光復閻王府,日後必定步步驚心,說不定他這個義子也難逃一死。

帝辛話雖然說的難聽,但眼底的擔憂之色卻是做不得假,武魁首自然明白他口是心非。

“放心吧,我這副殘軀還有用處,四夕晉升神通境前不會有事的。”

武魁首把玩著手中李子,心中一暖,“棋局已經佈下,黑白雙方各自落子,大龍已成,就等那位自投羅網。”

帝辛目光略有黯淡,嘆息道:“你莫非忘了天機宮主的預言?當世武道魁首、榜眼、探花,終生無望九難境。你我二人還有謝道韞,就算戰力再強,終究無法與真君抗衡。”

這個預言同樣是出自天機宮主口中,三人如今都是風華正茂,卻始終無法尋找到突破九難境的契機。

武徒想要晉升九難境,並不像煉氣士那般艱難,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悟道。

只要三魂七魄強大到一定程度,打破體意炁勢心的禁錮,成就真人易如反掌。

帝辛自不用說,丹田中空空蕩蕩,失去了須彌宮後,武徒體意炁勢心缺失了一環,想盡一切辦法都無法彌補。

武魁首卻是不同,他並非在某一環節有所缺陷,而是因為自創的五通神太過強大。

此武法糅合釋道儒兵法、金木水火土、皮肉筋骨血,與體意炁勢心各自對應,武魁首自身都無法破開瓶頸。

成也五通神,敗也五通神!

歷史上不乏至尊天驕,甚至有在前六境通通打破極限,成就古今少有的六境至尊橫空出世。

但武道不成真人,壽命不過一百五十歲。

如果不能在有限的壽元中突破,就算戰力再強,可力斬九難境真人,最終還是會化為天地間的一抔黃土。

武魁首微微一笑,略過這個話題不談,轉而嘆道:“該做的我都已經做了,四夕這一生註定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失榮樂。倘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還望你多照顧他一些。”

武魁首雙手抱拳,以武徒姿態深深一禮,一鞠到底。

帝辛雙臂環胸,撇撇嘴道:“用不著你多說,那小子不止是你閻氏少主,更是我帝辛的傳人。”

雖然帝辛不允許閻四夕稱呼他為師父,但他將自身所學傾囊相授,閻四夕實際上已經繼承了大商皇朝的氣運。

這一點武魁首心中清楚,帝辛也是有私心在內,只有閻四夕懵懵懂懂,並不知道氣運傳承的重要性。

“棠棣之華,鄂不譁譁,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武魁首搖搖頭,輕嘆道,“我不是將四夕當做徒弟看待,也並不在乎他閻氏少主的身份,他只是我的兄弟。”

帝辛撓了撓頭,武魁首的目光幽遠,似乎有著隱藏極深的悲傷。

帝辛認識他這麼多年,見識過他的意氣風發,還未曾見過他如此落寞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