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姓漢子見狀,披著厚重的甲冑一躍而下,抱拳謹慎道:“兩位俠士,此中恐怕另有誤會,還請報上名來。”
閻四夕笑了笑,朝千機變中注入法力,操縱著這件道器變了又變。
一會化為奔跑的猛虎,張口發出虎嘯。
一會化為空中飛鳥,落在閻四夕肩膀,發出悅耳的鶯啼。
“本公子的名字,不是你能知曉的,給我有多遠滾多遠。”閻四夕神色一厲,暗中運用十八地獄圖錄,濃郁的地獄殺伐氣息一放即收。
國字臉漢子神色驚懼,方才他彷彿看到了屍山血海,頓時明白眼前人絕非易與之輩。
“前輩,配合我演一場戲。”閻四夕傳音道,莫影年老成精,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
千機變變換了多次形態,讓這些城衛軍認定閻四夕的身份,心中忌憚更重了幾分。
“少爺,此人恐怕是墨家煉氣士,我們還是不要得罪為好。”漢子悄然傳音,提醒楊巡見好就收。
煉氣士的身份要遠高於武徒,更何況還是墨家嫡系的煉氣士,大多是有雄厚的背景。
閻四夕見守衛沒有立刻發難,心知自己偽裝墨家傀儡術,囂張的態度將他們震懾住了。
他的目光冷冷掃過城頭的紈絝子弟,冷哼道:“愛子需深,教子需嚴,這才是大家風範。楊城主於衛國也算是肱骨老臣,怎地生出這般不孝子孫。”
公孫起幾人神色古怪,他們是知道閻四夕來歷的。
在他人地盤還敢如此囂張,當真不怕被人拆穿嗎?
“林大哥這是在狐假虎威?”魚玄機幾人以眼神交流,低著頭一言不發。
張姓漢子拿不準主意,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看著閻四夕甩袖離去,任憑楊巡如何怒罵叫囂,都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
“公子請留步。”就在閻四夕自覺沒有絲毫破綻時,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輕飄飄的聲音。
閻四夕心中凜然,暗中動用四象血眼,只見一道人影從百丈外邁步而來。
此人每一步邁出,都有縮地成寸之能,轉眼間就闖入血眼的窺視範圍。
當話音完全落下時,一名中年男子出現閻四夕身前,面帶微笑,拱手示意。
此人狼背蜂腰,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彪悍勇猛之氣。
頭上留著一頭及肩短髮,穿著勁裝武服,腰間繫有藍銀腰帶,小腿小臂都有鎧甲包裹。
他一雙眼睛閃爍著審視的光芒,上下打量著閻四夕。
似乎察覺到了血眼的窺探,須彌宮湧出道道內炁,阻隔了閻四夕的探索。
閻氏血眼固然是世間三大瞳術之一,但受限於閻四夕自身實力,還無法強行窺破神通境的阻隔。
“鄙人楊傲,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中年男子雙手抱拳,微笑道,“小兒無知,還請公子恕罪。天色已晚,不如讓楊某設宴款待,一盡地主之誼。”
閻四夕心念電轉,下意識便要開口拒絕,靈覺卻感受到對方隱藏的殺機。
“這傢伙是在試探我,恐怕不能直接拒絕。”
一念及此,閻四夕心中發狠,眯起眼睛放肆打量著楊傲。
“本公子的名字,不是你們鄉野之人能知曉的,若不是師兄請我參加神通大會,這窮鄉僻壤我也不會來。你的歉意本公子接受了,設宴款待就免了。老莫,咱們走。”
“遵命,公子。”莫影也是年老成精的,擺出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落在閻四夕身後亦步亦趨。
閻四夕出身於閻王府,莫影也是在王侯手底下侍奉過的,一老一少扮演起主僕來,竟是惟妙惟肖。
楊傲看不出兩人的異常,心中驚疑不定。
他當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和善,不過是藉著言語,試探幾人的虛實。
閻四夕雖穿著樸素,但一舉一動像極了天驕人物,在傲氣上甚至要更勝幾分。
他無視眼前的楚丘城主,龍行虎步從其身側邁過。
楊傲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做出阻攔的動作,反而是略微低頭讓開道路。
正當閻四夕一行人暗暗放鬆時,身前再次出現一名身著短衣緊袖的老者,躬身一禮道:“公子且慢,敢問你手中的千機變是從何處得來?”
“墨家弟子?”閻四夕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名老者,從此人穿著上看出了他的身份。
墨家自稱農與工肆之人,因此墨家弟子大多做這般打扮。
閻四夕看出了來人的身份,但不知他所為何來,在心中斟酌著言辭。
身後的楊傲神色訝異,上前見禮,驚訝問道:“墨先生,您怎麼出來了?”
老者朝他微微點頭,看向閻四夕道:“年輕人,老夫沒有惡意,不過千機變是我們墨家的傳承道器,得之可為墨家鉅子。你如此這般年輕,千機變不應該落在你手上。”
“千機變是我師父所傳,前輩所言墨家鉅子,晚輩一概不知。”
四象血眼一閃而逝,在閻四夕的感應中,眼前的老者一片虛無,彷彿並不存在。
出道以來,四象血眼除了在周復、佛誅以及兩位師父身上失效,還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這名老者看上去平平無奇,難道是與兩位師父一般的絕世強者?
閻四夕心中疑竇叢生,千機變明明是武魁首傳給他的,怎麼又跟墨家鉅子扯上關係了?
楊傲負手在後,微微搖動,示意城主府的兵士遣散人群。
轉念一想,恭敬道:“墨先生,天色已晚,此處不適合商談要事,不如到城主府再行商議可好?”
閻四夕心中咯噔一聲,暗暗叫苦。
明明楊傲預設幾人離去,偏偏冒出這名來歷不明的老者,現在反倒騎虎難下了。
“也好,就依你所言。”老者似乎察覺到什麼,雙眼一亮,好奇地打量著閻四夕,“閻氏血眼,原來是閻王之後,老夫失敬了。”
後一句話是以心絃傳音的方式,直接傳到閻四夕心田。
周圍眾人一無所覺,但也能察覺到老者凝重的面容,忽地變得和藹許多。
莫影暗中傳音,詢問道:“林公子,城主府不亞於龍潭虎穴,一旦你的身份被拆穿,恐怕便是有死無生。”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閻四夕琢磨了一會,避開老者似笑非笑的目光,“前輩放心,拼著這條命不要,晚輩也會照顧好他們幾人。”
莫影神色疑惑,不明白閻四夕這話何意。
大家不過萍水相逢,大難臨頭各自飛便是了,閻四夕的表現,倒像是公孫起幾人的長輩。
“咳咳……倒也不必如此,在衛國這一畝三分地,老夫說話還是有分量的,保證你們平安無事。”
令閻四夕和莫影顫慄的是,一道陌生的聲音突兀撞入兩人的心田。
閻四夕渾身僵硬,抬眼對上的正是墨先生那褶皺密佈的臉龐,正眨著眼睛,饒有興趣注視著他。
武徒聚線成音、煉氣士心絃傳音,都是避免外人探聽的隱秘手段。
同為修者,就算想暗中窺探,也必定會引起當事人的注意,除非修為境界遠勝他人。
像老者這般無聲無息侵入的手段,閻四夕自問金身、法相都做不到,可見其人實力之強。
楊傲暗中觀察著閻四夕一行人,見兩人神色微變,又與墨先生眉來眼去,眼神微微閃爍,不知在盤算什麼。
有墨先生在旁,一時間閻四夕、莫影都緘默不語,只以眼神交流,四名少年人更是忐忑不安。
秋風蕭瑟,夜幕降臨。
楚丘城卻並未陷入沉寂,反而隨著華燈初上,沿街兩邊的商販開始出攤,一派人間煙火氣息。
城主府明燈高懸,張燈結綵,雖說是普通的宴席,來來往往卻有不下五十名奴僕、婢女端茶送菜。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區區宴席,入座者不過七八人,卻搞得這般豪奢。看來不是虎父犬子,而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閻四夕心中冷笑,對楊傲的觀感更差了幾分。
墨先生穿著樸素,一應吃穿用度以簡約為主,擺在他桌前的飯菜都是素食。
黃瓜、青菜、或是以杏花、桃花做成的酥餅糕點。
“這些肉食沒問題,你們放開了吃罷。”閻四夕未發現飯菜中有異樣,這才示意公孫起幾人進食。
墨先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無奈道:“楊傲乃是神通境,對付你們手到擒來,何必用下毒這般下作的手段。”
閻四夕暗罵一聲,這老不修的一直窺聽他們說話,一點前輩高人的風度都沒有。
若不是閻四夕並未察覺到他的惡意,實力又不如人,早跟這老不修翻臉了。
楊傲不愧是一城城主,今日初次見面,閻四夕還與他的獨子發生過矛盾,竟能在宴席上談笑風生。
時不時與墨先生、閻四夕說上兩句話,使得酒宴上氣氛逐漸活躍。
閻四夕心事重重,持著廣寒葫蘆一口一口喝著酒水,分心二用感應星辰淬鍊魂魄,偶爾說上兩句話應付著,顯得愛答不理。
論起勤勉,閻四夕在修行上可謂是當仁不讓,但凡有閒暇時間,必會刻苦修行。
似乎因為他閻氏族人的身份,墨先生不急著詢問千機變的事情,而是顧左右而言他。
每當楊傲挑起千機變與墨家的相關話題,總被他以各種藉口輕輕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