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去,國慶節過後,氣溫驟降,風裡開始帶著涼意,天空也慢慢褪去炎夏的熱烈,變得清透柔和起來。
算算日子,自從和程錦書他們坦白後,溫意然已經很久沒有獨自回家過了。
這天是週六,好不容易補完課後,大家甚至來不及等下課鈴聲響起,便背起書包飛奔似的逃出囚籠。等溫意然按照日常速度收拾好東西,教室裡便只剩了零星幾人,又去五班和譚笑商量好明日一起學習的事情後,她才往校門口走去。
程錦書早已等在熟悉的位置,看到女兒走近,她微笑著朝她招了招手,然後隨口和女兒嘮兩句,再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的慣常的場景,溫意然早已熟悉無比,只是今天,她直覺有些不對勁。不過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她也說不出來,她聽著程錦書輕柔的聲音,敏銳地往身後看了一下。
人來人往的路口一如往日,洶湧而熱鬧,喧鬧聲鋪滿了整條街道,一切都如常,並未有什麼不同。她收起視線回過頭,暗笑自已太緊張,竟然得了被害妄想症了,也是,她的失憶是醫生蓋章定論了的,江璐知道,於可就應該知道,而且發影片和照片的ip都在國外,於可就算懷疑她,也不至於找上來的。
這麼想著,她又警惕地往後看了一眼,然後鬆了一口氣,跟著程錦書繼續往前走。
事實證明,人有時候還是要相信自已的直覺,星期天中午,和譚笑秦楚在閱讀室分別後,溫意然果然被堵在了舊城區的某個街口,然後被迫慢慢往那片快要荒掉的建築區退去。
面前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但是莫名的,她就是覺得這些混子和於可有關。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問的,果然,領頭的那小子聽完她的問題後,挑了挑眉。他抖了抖菸灰,不甚在意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誰,我只知道你惹到人了,得挨點教訓才行。”
溫意然沒說話,只是悄悄摸索著外套兜裡的手機,想要報警。
對面的混子頭頭兒倒是眼尖,一下就看出了她的意圖,他叼著燃掉一半的煙朝她迫近,然後強硬又迅速地想要去搶她的手機。
溫意然緊張得心跳都快停滯,她又退了幾步,手卻開始有些不聽使喚,半天不得章法,始終沒有把那個號碼撥通,只能在那人伸手過來時死死按住手機,往一邊躲去。
小混混沒那麼多耐心,見她一再躲避,也懶得和顏悅色了,當即抽出煙扔開,不耐煩地推了她一把,“我說差不多行了,你要聽話點我還能動作利落點,你再拖拖拉拉的小心我……”
“再拖拖拉拉的話你要幹什麼?”她穩住心神,冷冷地看著他,“於可給了你多少錢,我給你雙倍。”
面前的年輕人果然停下腳步,然後打量了她一眼,有點不可置信,“你看起來可沒那麼多錢。”
“你都說了是看起來,人不可貌相,有些人只是喜歡低調,並不代表她沒有錢,不是麼?”溫意然定定地看著他,心裡卻打著鼓。
“呵,”他抱胸打量了一下她,搖了搖頭,“你這全身上下沒一個牌子貨,我可不信你。”
“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給你雙倍,不,三倍都可以。”她還在嘗試勸服他。
“哥,別跟她扯這麼多了,先不說她有沒有錢,就衝她這長相,咱們今天肯定不虧,到時候完事兒了再多拍點照片,又能從她身上撈一筆,這樣豈不更好?”一個臉頰有些凹陷的黃毛陰沉又黏膩地盯著溫意然,提醒為首的年輕人。
“你別說,這方法好,盯了她好幾天了,還真沒見過一個比她更漂亮的。”混混頭子也盯著她的臉,眼裡有貪婪又慾望溢位來。
又來了,又是這樣。
溫意然實在搞不懂,都到這個地步了,於可為什麼還是隻會用這樣的爛招,好像把別人也拉進泥潭裡,她就能好過一樣,明明是她自已種下了因才有今天的果,憑什麼要讓自已與她共沉淪,幫她承擔後果呢?
“我真的有錢,不信,你們等等。”溫意然怕他們靠近,趕緊取下書包,從裡面拿出自已所有的零花錢。紅豔豔的一疊人民幣看起來並不薄,然而那人拿過來點了點,卻只是不屑一笑:“就這?”
“三千多塊,不少了。”
“嘖嘖,那沒辦法,人家給的可是多加一個零都不止呢。”男人這樣說著,卻還是把錢折起來塞進了自已的兜裡,然後繼續朝她走近。
溫意然突然就疲於和他們虛與委蛇了,只是想到現在的自已被那麼多人愛著在意著,她生生收住了那股子自毀的衝動,然後迅速彎腰從雜亂的地上撿起一塊不算小的石塊,陰冷地看著眼前的幾人,然後警告他們:“想都別想,你們要是敢動我,今天咱們誰都別想好過。哦,忘了告訴你們,剛剛我已經發了報警資訊,不出意外,他們過不了多久就來。”
“哄誰呢?手機都沒拿出來過,你覺得我信嗎?”那人說著,吊兒郎當地扯了扯嘴,然後又向她靠近。
溫意然見這招不管用,咬了咬牙,舉起手裡的石頭,像一隻隨時準備進攻的刺蝟般嚴陣以待,然後又在對方猶豫的間隙裡,努力鎮定地提醒他們:“我勸你們小心點,你們剛剛堵我的那個路口是有監控的,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事後一旦報警,警察總會查到你們身上,我不知道於可給了你們多少錢,但是我想,總歸是不夠你們日後無憂的,甚至還不夠你們進行賠償,你們信不信?”
混子畢竟是混子,如果和正常人思維一樣的話,他也不至於走上這樣的道路,於是不管溫意然的威脅,他眉心緊緊擠在一起,語氣再無耐心:“媽的話真多,還有,你當我傻嗎?你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多少錢?”言罷,他揚手就想去扯她的頭髮。
溫意然反應極快地躲開,然後將手上的石頭砸過去,磕破了他指關節處的面板。
“艹!你他媽的!”男人吼了一聲,然後狠厲地揪住溫意然的衣領,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這一巴掌有點扎實,溫意然覺得自已眼花耳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她重新想要彎腰撿石頭的時候,那人身後的小跟班兒已經聽從他的吩咐準備過來把她拖進不遠處的空房裡。
眼看自已就快要羊入虎口,溫意然一邊把手邊的碎石扔出去,一邊大喊“救命”。
沒人理她,因為這裡離街口已經有點遠了,她不甘心,一邊用腿用力蹬靠近自已的人,一邊扯破喉嚨呼救。
很遺憾,雙拳總是難敵四手,更何況對方還有這麼多人,不過一分鐘,她就被捂著嘴扣著手往裡面拖。
就在幾人說著下流話放輕鬆的時候,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有人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不許動!”
看到人群裡有令人安心的身影,溫意然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一直倔強著不肯放鬆的四肢也終於軟了下來。
這些人並沒有全部被抓,看到警察的一瞬間,有兩個黃毛就趕緊撒丫子跑開,一下就沒了蹤影,但萬幸,她把領頭的那個拖住了,雖然又重重捱了兩腳,但只要把他留下來了,就不算虧。
等他們被制服後,她終於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但更多的,是痛快。
譚笑忍著淚將她扶起來,待看清她臉上的指印後,她終於沒忍住,抱住她小聲地嗚咽。
“別哭,咱們還要去做筆錄,記住我的話,別講多餘的,就說你買完奶茶回來看到我不見了擔心,就馬上報了警。”她拍了拍譚笑的肩膀。
“嗯。”譚笑點點頭,然後死死拽住她的手腕,“等出來後,你要把所有的事告訴我,好嗎?”
溫意然轉頭看向她哀傷並擔心得不行的眼睛,回握她的手,“嗯,我一定都告訴你。”
接下來便是混亂而又有序的筆錄時間,譚笑老老實實按照溫意然要求的,說出了自已報警的原因。
另一邊,溫良匆匆趕來,在聽了民警的解釋以及聽了女兒手機裡的錄音後,他頭一次不顧場合地發了火。“別怕,爸爸在,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他後怕地握住女兒的肩膀,看著她臉上的傷痕,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不怕,爸爸,我相信正義。”她收斂了一點裝得極為真實的膽戰心驚,安慰溫良。
“對不起,怪我,我今天該來接你的,我該來接你的。”
“不要覺得抱歉爸爸,我知道你工作忙,而且這也是個意外,您不要內疚。”
怎麼會是意外。
溫良想起女兒之前向自已和妻子坦白的事情,恨得牙癢癢,但是此刻,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做完筆錄出來,溫良準備帶著孩子醫院進行傷情鑑定,譚笑因為擔心,也跟了過去,好在上天垂憐,雖然溫意然身上被踹得青一塊紫一塊,但並無大礙。
拿到鑑定書,程錦書也接到訊息趕了過來,得知詳細情況後,她恨恨地捶了捶自已的心口,再次後悔自已今天為什麼會因為忙於工作而忽略了女兒。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該來接你的。”她後怕地抱住溫意然,聲音裡有股魔怔般的執著。
溫意然感受著她身體的戰慄,不自覺僵了一下,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溫聲道:“媽媽,不要覺得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是他們,從來不是你們。”
又是一番寬慰解釋後,溫良與程錦書的情緒總算穩定下來,然後再次向譚笑道謝,並邀請她下週到家裡聚一聚,一起吃頓飯。
“不用不用,我根本沒做什麼。”譚笑揪了揪衣角,有點無措。
她確實沒做什麼,就連報警都是溫意然提前提示才做的,甚至到目前為止,她都不知道自已的朋友到底遭遇了什麼,又為何能料事如神,如此確定自已去對街買奶茶的時候會遭遇不測。
看到她被那群人圍堵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並非是報警,而是想衝過去救她,如果不是溫意然隔著人群朝她搖了搖頭,她怕是要毀了她的計劃。
“爸爸媽媽,我還有事想和譚笑聊聊,你們先去車裡等我好不好?”溫意然見她侷促,轉頭朝父母開口。
程錦書更想和女兒待在一起,詢問些更細節的情況,但是溫良拉住了她,“咱們出去等吧。”說完,他又朝女兒道:“我們就在旁邊等,你跟笑笑聊完了,記得給我們打電話。”
“嗯嗯,謝謝爸爸。”
溫良總是這樣,總是給予她最大的信任與空間,哪怕他現在害怕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