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一過，校園很快又寧靜下來，和譚笑分開後，溫意然沒有回教室，而是準備回家休息，也是這個時候，揣在兜裡的手機震動起來。
她看了一眼來電號碼，躲在陰涼的角落接了起來。
“嘿，你看到網上的訊息了嗎”
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當然看到了，你就這麼高興？”
“當然。”李南嘉毫不掩飾地說道，“我可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誒，對了，你給我的那些照片是哪兒來的啊？”
“不是我給你的，是別人給你的。”
“誰？”
溫意然抬頭透過細碎的縫隙看著天空，認真道:“是所有想要討回點公道的人。”
李南嘉默然了一瞬，贊同道:“你說得對，行，那我不多問了，我今天是專門打電話來向你道謝的，謝謝你幫我出了口惡氣，真的，如果不是這麼一遭，接下來的兩年我可能還會不斷受氣。”
“不用謝，這是所有人的願望。”
“還是要謝謝你，畢竟沒有你，她的事絕對不會鬧得這麼大，引起所有人的關注，不過，你不怕她查出是你的手筆而報復你嗎？畢竟她爸爸好像還蠻厲害的。”
“那我得小心點了，免得哪天出了學校就被麻袋蒙了頭。”溫意然打趣道。
“那可不行！”李南嘉著急了，“你這段時間可得好好注意一下週圍，於可這人瘋癲又狠毒，要真找到你，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
“放心，她算不到我頭上，我有分寸。”
“真的？”
“真的。”
“那……那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呀，你應該沒什麼可顧忌了的吧？”
溫意然沒有馬上回答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有這些乾澀地開口:“抱歉，但是不必了。”
李南嘉也沒有逼她，釋然地笑笑:“嗐，沒事兒，我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已的顧慮和想法，但不管怎麼說，你在我心裡就是一個英雄了，總之，你擔得起這一聲謝謝。”
耳邊的蟬鳴忽遠忽近，淹沒了電流聲，溫意然彎了彎唇角，輕笑:“李南嘉，好好學習，如果畢業後我們還能碰面，我們就做朋友吧。”
那邊愣了一下，而後爽朗一笑:“行，到時候你可別忘了給我講你的名字。”
“一言為定。”
掛了電話，溫意然收起笑意，回想了一下和於可那次短暫的會面，冷著臉往學校門口走去。也是從這一天開始，她向爸爸媽媽提了一個有點過分的要求。
但是溫良夫婦一點都不覺得過分，他們甚至很開心。“每天去接你？那敢情好啊，我們就怕你長大了不樂意呢。”程錦書笑道，“你剛上初中那會兒非說自已長大了，要獨立，死活不讓我接送，怎麼現在忽然又轉過彎來了？”
溫意然挑了挑碗裡的飯粒，沒怎麼猶豫的，照實說了理由:“爸爸媽媽，你們這段時間有沒有關注網上的訊息？”
溫良反應很快，問她:“你被欺負了？”
程錦書茫然了一下，皺眉看向她:“怎麼回事？”
“網上的那個於可，也欺負過我，雖然我不怎麼記得。”溫意然坦白道，“但是暑假遇到江璐的時候，我從她那裡聽說了她霸凌過我的事情，還說我這兒有於可的那個什麼相機，如今有人把她相機裡的那些東西發出來，她保不齊會找我麻煩。”
果然，看到溫良兩口子在她說完後變得震驚又難以置信的表情，溫意然覺得自已的決定是正確的，她已經騙了他們太多，讓他們操了太多心，這一次，她乾脆說開，一來避免自已碰到意外，二來，也讓他們對自已女兒的從前多些瞭解，然後，再多些釋懷。
許是這個訊息需要多點時間來消化，良久，溫良才開口:“所以，那天你問我們家是不是有個相機，就是因為這事？”
“是。”
程錦書的臉白了白，沉著嗓子問:“那，那你記不記得她是怎麼欺負你的？”
她是老師，自然也關注這型別的新聞，更何況這段時間這件事鬧得那麼大，而就在昨天，她還提醒畫室的同學們，讓他們一定要思想端正，做個正直的人，如果遇到類似的事情也絕不能忍氣吞聲，一定要及時告知家長和老師，只是她沒想到，這些年她辛苦耕耘在一線的時候，自已的女兒卻受到了這樣的欺辱，她又想起那些照片，心臟像是被扎入了千萬根針，那些讓她不忍直視的照片和影片裡，她的女兒是否也像他們一樣，被踩在泥裡，被圍住攻訐？
看著這對夫妻逐漸憤怒的雙眼，溫意然壓下眼裡的恨意和陰沉，努力平靜道:“抱歉媽媽，我不記得了，但是聽江璐說，他們主要是在孤立我，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在意這些，所以我不難受。”
“那那個相機呢？”溫良挑著重點問。
“她說在我這兒，但是我找過，我們家確實沒有，後來你們也知道了，好幾個國外的ip把影片和照片曝出來了。”溫意然小心地撒著謊，微微垂著睫毛。
“啪！”
向來情緒穩定的溫良將手掌拍在桌上，一支筷子也因為這力道震顫著在空中翻轉了兩圈才落到地上，然後靜默無聲。
溫意然被他這意外的動作嚇了一跳，對上他怒火中燒的眼睛，她動了動唇，到底沒再說什麼。
倒是溫良，緩了十幾秒，才穩下情緒，儘量用溫和的聲音問她:“那些照片和影片裡有你嗎？”
“沒有。”
她說的是實話，因為她確實沒有把溫意然的影片交出去，就像那些裸照一樣。
聞言，溫良輕攏眉心，隨即垂下眼簾，勉強斂去了眼裡的肅殺之氣。他向來溫柔儒雅，可是今天，她卻從他身上看到了從未看到過的冷硬和狠戾，彷彿只要她說出那個“有”字，他就會不顧一切為她討回公道。
溫意然的心突然狠狠震顫了一下，那種震感從心臟處蔓延，然後流淌到四肢百骸，讓她的指尖都微微發麻。
這就是被親人全心全意愛著的感覺嗎？雖然她很清醒地知道，溫良只是在為他的女兒感到憤怒，但是她還是覺得很幸福，哪怕她明白不管是從前還是在未來，她的圓滿都要靠自已，可是這一刻，她覺得這圓滿裡多了一分篤定，少了一些虛浮。
這頓飯最後還是以沉默告終，只是在離開飯桌前，溫良認真地看著女兒的眼睛道:“明天開始，記得看到我們的身影后再出校門。”
“嗯。”溫意然重重點頭，“謝謝爸爸。”
“不，是我們該謝謝你。”程錦書的神色還是沉沉的，“我們不怕你不說，就怕你不說。然然，以後有任何事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們，我們是真怕了。”
溫意然的眼睛忽然有點酸澀，她垂首收了筷子，認真點頭。
於是從次日開始，每天晚上下了晚自習，校門口總有兩個讓她安心的身影安靜地守在某處，等著和她一起回家。有時候一方忙，另一方也一定會堅定地等在原地，為她在一方小小的天地裡織起一張無形又安全的網。
就這麼過了快一個月，網上關於於可的言論雖然不如之前那般甚囂塵上，但熱度到底壓下去不少，同學們雖然也還偶有討論，但是更多的時候還是把心思重新放在了自已的現實生活裡，日復一日地上學，放學，然後商討著下課後吃什麼，或者對著試卷悲春傷秋。
生活就是這樣，網際網路不是沒有記憶，只是非切膚之痛，人便會容易淡忘。溫意然也沒指望大家會永遠記得這件事，畢竟每個人都註定只能成為自已人生的主角，匆匆趕路已經自顧不暇，又怎麼會分出多餘的心思來在意其他人呢？
別人如此，溫意然也是如此，不過她不在乎，因為她第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不相干的人雖然會淡忘這些事，但是於可身邊的人，以及那些被她害得深陷夢魘的人，卻永遠不會善罷甘休，更不用說，那個人曾告訴她，一旦於可出現了大紕漏，她就會被她的媽媽暴力相待，被她的爸爸漠視，被她的家族厭棄，對她來說，才是最大的災難。
真好，只要於可落得這樣的結果，她就覺得非常滿足。而事實好像也確實在往這方面發展，某天和李南嘉通話的時候，溫意然得知，於可有好幾天都是帶傷來的學校，雖然她捂得很嚴實，但是手臂上的紅痕還是透露了她的秘密，不僅如此，之前被她帶頭孤立欺負的孩子們也開始有所反擊，雖然對她沒有造成徹底的傷害，但還是讓她體會到了如履薄冰的感覺。
警察也來了學校兩回，本是想根據報案人的陳述瞭解一下情況，只是很遺憾，那堆人裡有錢有關係的不少，又加上大家幾乎都選擇了和解，因此不管是於可還是他們，都沒受到什麼懲罰。
“沒關係，總歸她以後不會好受就是了。”溫意然安慰她。
“她哪裡不好受了，除了挨她媽一頓打，該上課上課，該吃飯吃飯，也沒見她真心實意給人道歉。”李南嘉不滿道。
“你別生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溫意然安慰她，“不過她也不會好過的，你相信我。”
“行吧。”李南嘉重重吐出一口氣，“至少有了這一遭，她總算不敢隨便造次了。”
“別管她了，你好好加油，爭取成績更上一層樓。”
“嗯，我也覺得，該往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