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相本想再同謝儀說兩句,可謝儀搬出聖旨來,謝相又無話可說了。
“非要明日走?”
謝相竟也流露出一絲不捨來。
謝儀頜首,“是,兒子已經告知過母親。”
謝相臉上浮現一種很複雜的情緒,他沉默良久,最後長嘆了口氣。
“你既然已經決定好了,那為父替你選兩個得力的護衛在身邊吧。”
“不,不用了……”
謝相看向謝儀,有幾分不悅:“你這是要做什麼?”
謝儀沉默著,他下意識的拒絕了阿爹的提議。
“獨自一人離開家就罷了,連護衛都不要。”
“難道阿爹阿孃不會擔心嗎?”
謝相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放軟了自已的態度。
謝儀面對這樣的謝相,心中還是不可避免的心軟了。
即便……他仍舊是自已的阿爹。
他對自已的關懷和牽掛都是真實的。
謝儀微微垂首:“好,那就依阿爹之言。”
謝相抬手拍了拍謝儀的肩膀,眸子裡閃過一抹精光。
“既然如此,今夜就與阿爹阿孃一塊兒用飯吧。”
聽到謝相這樣說,謝儀也跟著點點頭:“好。”
謝相看著小兒子,似乎與往常沒什麼區別,可總覺得又有哪兒發生了變化。
謝儀還沒走,謝相已經在想到時候要用什麼理由把謝儀哄回來了。
“兒子此去不知多久,阿爹要多保重身子,少動怒。”
謝儀看了謝相桌上的端硯,“阿爹的愛物,也不該承受這樣的怒氣。”
謝相聞言尷尬了一瞬,又道:“阿爹不會了,都聽儀兒的。”
謝儀抬眸看向他阿爹,有這麼一瞬間,差一點就脫口而出。
真的能聽他的嗎?
可這念頭就在謝儀腦子裡過了一遍,被他死死壓住。
不可能的,阿爹怎麼可能會聽他的呢……
謝儀不再多言,對謝相拱手道:“兒子先告退了。”
謝相點點頭,“好。”
謝儀轉身,推門離開。
謝相看著小兒子離開的背影,心頭閃過了一絲落寞。
即便是雛鷹也會長大的,儀兒長大了,也有自已的心事了。
謝相併未停頓多久,立即就從書房離開,去了謝夫人處。
謝夫人正在命人清點一些謝儀去齊魯之地會用到的東西。
下人提醒謝夫人,說是謝相來了,謝夫人連頭都不抬。
謝相把下人都遣了出去,走到謝夫人身邊,問道:“你怎麼能同意儀兒離開京城?”
謝夫人眸子微動,冷然道:“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已?”
謝相不解,“我?我怎麼了?”
“相爺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總之,儀兒這個年節是不想與你過的。”
“不想與我過?”
謝相念著這幾個字,沉著臉看向謝夫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又看了下人們收拾的東西,還有一些釵環,這顯然不是小兒子用的東西。
謝稷震驚地看向謝夫人:“你也要跟著去?你是瘋了不成?!”
“那你就當做是我瘋了吧。”
比起謝稷的吃驚,謝夫人顯然很平靜。
謝稷很快冷靜下來,阻止了謝夫人的動作:“不行,你不能走。年節你要與我一同入宮。”
“他已經是個大人了,怎麼能出門還帶著阿孃?”
謝夫人看著謝稷冷笑。
謝稷看謝夫人的模樣,又想起千山樓的事,無比煩悶:“阿嫻,就當做是為了幫幫我,別走。”
謝夫人名侯珺嫻。
聽到謝稷喚了自已乳名,謝夫人笑了起來。
這笑容之中帶著看透對謝稷此舉的冷漠。
“謝稷,我記得我早就提醒過你,別連累了謝家。”
謝稷再三示弱也不得謝夫人好臉,他終於也忍不住了。
謝稷臉色不悅:“哪裡就連累了謝家!”
“你敢說,千山樓跟你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
謝夫人言語如刀,一下就砍在了謝稷最在意的事情上。
“哪怕你藏得再好,可府裡多出來的一些人,你的一些態度,當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謝夫人看著謝稷的臉色更是冷然:“我告訴你,若有一日你要害了我的儀兒,我定要與你拼命!”
謝稷一愣,“阿嫻,我們夫妻幾十年啊。”
謝夫人點頭:“是啊,我們夫妻幾十年。”
“我從來不知你居然這麼大膽!”
謝夫人看著謝稷,壓低的聲音又氣又怒。
“奪嫡也就罷了,何必要去碰那些髒東西!”
謝夫人是支援謝稷參與奪嫡的,可她沒想到謝稷的膽子這麼大。
居然敢與千山樓有牽扯!
誰人不知君上尤為憎惡千山樓!
他可是當朝丞相啊。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他與千山樓的牽扯是會連累整個謝家的!
謝夫人最初猜想到這時,整個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謝稷一把扣住謝夫人,面色沉鬱:“不,絕對不會!”
“謝家我會保住!儀兒我也會保住!”
“我會贏!我一定會贏!”
“阿嫻,你幫幫我,你幫幫我!”
謝夫人幾乎是有些絕望的看著謝稷這副瘋魔的樣子:“收手,擦乾淨你與千山樓。”
謝稷猛地鬆開手,深吸一口氣:“事已至此,哪有收手的機會!”
謝夫人沉默下來,她也知道,覆水難收了。
“為今之計,就只有讓陛下看不到這樣的訊息。”
謝稷的話又冷又毒,激得謝夫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有些恍惚地看著謝稷:“你是,什麼意思……?”
謝稷面不改色,“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謝夫人心中滔天怒火,她一把抓住了謝稷,壓低了聲音質問:“你瘋了?敢動宮裡!”
謝稷捧住謝夫人的臉,低聲道:“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謝夫人頹喪地鬆開了手,謝稷沒救了……
謝稷卻沒有想那麼多,反而信誓旦旦地說道:“阿嫻,我一定會贏的。”
“魏王一定要坐上那個位置。”
謝夫人怔怔地看著謝相,好像幾十年來,她從來沒有真的認識過他一樣。
謝稷換了一副面孔,溫柔又強勢:“謝家的當家主母,年節之時怎麼能不在京城呢?”
“儀兒那邊我會給他安排可靠的護衛。”
“可是阿嫻,你得留在我身邊陪著我。”
謝夫人扭頭看謝稷,眼淚滴落,就像是杯中溢位的茶水。
是熱的,也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