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奶奶,瑤姐兒替香冬謝賞來了。”
菀笙用完了飯,剛在榻上歪著歇歇,便聽竹喧來報。
空山都有些意外,“竟是瑤姐兒來的?香冬跟前的丫鬟婆子呢?”
竹喧也是納罕:“對啊。好歹喜鵲在她跟前呢,她叫喜鵲來就是,怎麼都派不到姐兒過來啊。”
菀笙卻都沒起身,依舊歪在長條大枕上,手裡抓著兩把綵線對顏色,預備明兒打絡子用。
“你們說得對,香冬便是再怎麼著,也用不著叫瑤兒過來謝賞。所以依我看,瑤兒來便不是香冬派的,是瑤兒自己想來。”
空山便也點頭,“我這些日子往老太太那邊去給珠姐兒送東西,冷眼旁觀著瑤姐兒別看年紀小,倒是個頗有心眼兒的。”
菀笙點點頭,“便以今日她所為,便別看她年紀小,竟比她媽還更有心些。”
竹喧便問,“那,婢子引她進來?”
菀笙卻只將自己手邊打完的一條湖水綠的絡子遞給竹喧,“就說我正沐浴,不便叫她進來。”
“告訴她,有心了。只是姐兒年歲還小,不必這麼早就到我跟前立規矩來。以後這些通傳使喚的小事,還是交給丫鬟婆子們來幹就是。”
“另外這條絡子是賞她的。我尋常見她頗為喜歡這湖水綠的衣裙,便叫她拿這條絡子去瞧瞧,能否配個扇子墜兒之類的用。若得用便用,若不得用便隨便丟了也是使得的。”
竹喧便趕忙上前兩手接了絡子,這就轉頭出去傳話。
出門,蓮動便跟上來,小聲跟竹喧嘀咕,“依你看,奶奶說瑤姐兒的‘心眼兒’是什麼呀?”
竹喧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我猜的,不做準,你也只當那麼一聽。”
蓮動催促,“說來聽聽。”
竹喧便道:“瑤姐兒這些日子來,日日同珠姐兒一道在老太太跟前。你想啊,她終究年紀小,心裡還正是不平不忿的年紀,她親眼瞧著府裡對珠姐兒的種種,心下怎會沒有想法兒呢?”
“故此啊,她便得想法子改變她自己的身份才行。咱們奶奶是世子爺正室,如今卻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啊……”
蓮動也是吃了一驚,“怎麼著,難道她是想討好奶奶,希望有一天能被記在奶奶名下。那她就一躍成為嫡小姐了!”
竹喧聳聳肩,“她來的時機也是巧,正好兒奶奶將瑾哥兒、珠姐兒都送出去了,奶奶跟前沒有孩子;且奶奶自己還沒有所出,她便正好來鑽這個空子。”
“許是她以為,奶奶現在也需要個孩子傍身,所以她主動來投奔,奶奶便沒有不要的道理。”
蓮動便只能嘖舌了,“這瑤姐兒才七歲,就這麼多心眼兒。這若是再長大幾歲,還怎麼得了啊!”
一時說著話,竹喧便到門外去回了瑤兒,將菀笙賞的絡子遞給她去。
瑤兒便在門外屈膝行禮,“請姐姐替我謝母親的恩。”
“母親打絡子的手藝這般精巧,叫我真是愛不釋手。我也想學打絡子,還求姐姐幫我跟母親說說,等哪日母親得了閒,便也教教我罷。”
竹喧抿嘴一笑,“實則珠姐兒的絡子也打得好,更是奶奶手把手教出來的。瑤姐兒尋常跟著珠姐兒在一起唸書,便跟著珠姐兒學也是一樣的。”
瑤兒滿臉的悵然,便也不好再說什麼,躬身行禮而去。
竹喧進屋,將瑤兒的話又與菀笙回了一遍。
新雨因笑:“若這瑤姐兒當真是個懂事兒的,那奶奶倒也不妨約略給她些親近的機會去。”
“左右她是香冬的閨女,有她主動靠近,奶奶也更好節制香冬。”
菀笙卻搖頭,“可她的初衷是要與珠兒別苗頭,希望藉由我,讓她自己能獲得與珠兒相同的境遇去。”
“那我便要讓她死了這顆心。”
“我可以給她親近的機會,但是她想要瞄著珠兒,這心思便斷斷容她不得!”
新雨便也點頭。
她自己也是元風留下的丫鬟,自然明白現下大奶奶心裡最重的人就是瑾哥兒、珠姐兒。不論是誰,敢打這兩個小主子半點主意,大奶奶便都絕不准許。
大奶奶現在連自己受寵與否都不在意,只是一顆心都只為了兩個小主子籌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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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就寢的時辰。
柳月蟬滿面羞紅,纏著沈漱石的腰際,輕聲細語地懇求,“世子爺,今晚上不走了嗎?”
沈漱石雖然也已經衣襟散亂,但是眸子卻依舊還是冷靜的。
他想了想,不由得哄了柳月蟬兩句,暫時起身到窗邊去叫麟角。
麟角趕緊站到窗外回話。
沈漱石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頭,“你送菜過去……你大奶奶什麼神情?又說了什麼?”
“那菜,她可吃了?又是怎麼說的?”
麟角囁嚅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囫圇字兒來。
沈漱石心下就有些惴惴,“你倒是說呀!”
麟角只好據實說,“……那菜,大奶奶看都沒看一眼,自然就什麼也沒說。”
“後來我心裡也覺得不妥帖,就又偷摸回去求著奶奶院子裡的姐姐們打聽。才知道,奶奶乾脆將那兩盤子菜端去賞人了。”
沈漱石一口老血險些沒噴出來。
“賞人了?她賞給丫鬟婆子吃去了?”
若是將他的一片心意賞給下人了,那可真是打他的臉了。
麟角便又嘆口氣,“還不如賞給丫鬟婆子吃呢……”
沈漱石便聽得一眯眼,“那她賞給誰了?總不至於叫端到大門外去,賞給那些叫花子了吧?”
“那倒沒有。”麟角隔著窗戶紙也是一臉的為難,“大奶奶她……叫人把兩盤子菜分別賞給郡主和冬姑娘了。”
“什麼!”
沈漱石那一口老血這回直接衝到嗓子眼兒了,“她竟給她們了!”
沈漱石說話的時候,柳月蟬縮在床帳裡聽著。
她臉上的羞紅也一點點褪去。
沈漱石轉身回來,便伸手抽大衣裳,重新穿戴好,“你睡吧。我回去了。”
柳月蟬便也趕忙光腳下地,柔弱溫順地親手幫他更衣。
“是妾不周。世子爺理應回去陪大奶奶的……大奶奶她,今兒還護著我。我怎可如此忘恩負義。”
沈漱石便嘆口氣,“你不必如此自責。”
“我要走,也是不得已。是太太吩咐的,在菀笙有孕之前,我不準在你和金袖的院子裡留宿。”
柳月蟬柔順點頭,“太太做得對。畢竟世子爺與大奶奶,已是七年未見了。”
柳月蟬光著腳,將沈漱石一直送到了門口。
月光傾瀉而下,照在她楚楚可憐的臉上。
她仰頭迷戀地凝視沈漱石,“大奶奶年歲還小,世子爺一定要對大奶奶溫柔些。”
“世子爺不必放心不下妾,妾今晚一定會睡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