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菀笙明敲暗打一番話下來,饒是專橫跋扈慣了的金袖,也成了騎虎難下。
菀笙不慌不忙再推一把:“郡主想用自己的馬匹,還是府裡的?”
“郡主從西涼帶來的馬,雖則匹匹都是良駒,但是怎奈剛來我大越,水土不服不說,更不認得道路。否則也不至於叫丹木摔斷了手。”
“依我看,郡主不如換用府裡的馬匹。府裡的馬匹皆能識途,便是郡主在路上當真遇到些危險,府裡的馬匹也能幫郡主衝開一條血路,馳奔回府來。”
金袖惱得咬牙,卻也只能說出一個字來:“你!”
菀笙不慌不忙,回眸吩咐蓮動,“去馬廄傳話,叫馬伕們為郡主備馬。”
蓮動忍著笑,屈膝道:“是!婢子這就去!”
菀笙抬眸向金袖,“郡主,門外請吧。”
菀笙不動聲色,將臺階一級一級壘高,金袖終是跨不過去了,這便恨恨跺腳,“懶得與你們計較!”
說完帶著她的西涼婢女,扭身而去。
遠遠看著金袖出了院門,柳月蟬方輕泣了一聲,終是淚下,向著菀笙納頭便拜。
“多謝大奶奶,幫賤妾闖過了這一關去。”
菀笙點點頭,又親手扶起她來,“過去那些年,在西涼,你又是如何熬過來的?”
這一問,便是戳在了柳月蟬的痛處。
她極力壓抑悲聲,可臉上卻已經爬滿了淚,“……還能如何呢?便是咬緊了牙關,任憑她凌虐罷了。”
“初時只有賤妾一人還好,只是後來,有了琮兒、琪兒,她便更是變本加厲……便是為了孩子,我也日夜對天地祈禱,一定要回到大越來。”
“感謝上天有眼,讓賤妾心願成真。且能有幸遇到奶奶這樣一位公義凜然的正室夫人,賤妾便心願已足,今生今世再無奢念了。”
柳月蟬說得聲淚俱下,情真意切,菀笙卻也只是淡淡一笑,輕輕拍拍柳月蟬的手背。
“柳姐姐知足感恩,那好日子啊很快就會來了。”
.
柳月蟬將菀笙和耿忠家的送到「煙雲」院門口。
菀笙還沒忘了囑咐耿忠家的,“柳姐姐房中那「汝窯天青藍釉的刻花美人觚」既然被郡主給摔碎了,架子上空著便也不好看,還有勞耿姐姐回了太太,在內庫房裡再尋一個大體相當的,給柳姐姐補上。”
耿忠家的便也趕緊答應,“這自是應當的。我這回去回了太太后就辦,明日之前必定能補齊了。”
菀笙與耿忠家的告別,各自走回不同的方向。
回聽雪榭的路上,蓮動一直在自己垂著頭無聲地笑。
新雨便在蓮動手臂上掐了一把,“你個小蹄子,當著奶奶的面兒,你自己偷著樂什麼呢?”
蓮動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我不敢說。”
菀笙便也輕笑一聲別開頭去,“說吧,此處沒有旁人了。”
蓮動得了主子的準兒,這便放鬆大膽了。
“先前奶奶竟然讓那柳氏住「煙雲」,我便懵了!那可是先少夫人的住處,連奶奶自己都捨不得去住,怎地竟能便宜那柳氏呢!”
“可是經歷過先前瑾哥兒移居的疑惑,我便猜想奶奶的安排必定是有道理的。”
“再者,回頭想想那柳氏的氣質也的確與「煙雲」裡的白花有些相似,這便看上去也說得通,所以我便也忍住了沒問出口。”
“再待到今日,親眼瞧著那蠻子郡主因為這院子跟柳氏鬧,我這心下便像是敞開了一扇窗戶似的——我越發覺著,奶奶當日的安排全都不是白安排的,如今這一切全都在奶奶計算之中了!”
新雨看蓮動一臉興奮的模樣,便也跟著微笑。
菀笙心下便也欣慰。
空山和新雨兩個自然比竹喧、蓮動更成熟貼心,只是她們兩個年歲都到了,早就該放出去配人了。先前是因為小姐熱孝未除,她們兩個自己不肯離去,這才又耽誤了她們兩個幾年。
如今世子爺也回來了,女兒們的青春更是耽誤不得,空山和新雨放出去的事兒該擺上日程來。
那接下來,菀笙就也需要竹喧、蓮動兩個快一點成熟起來,也好頂上空山和新雨離開之後留下的缺。
竹喧和蓮動兩個比起來,竹喧更沉靜些,有些大事小情的已經可以放手叫她獨立去辦。倒是蓮動因性子活潑,時常有口無心,所以菀笙這也才著意在更多事上給蓮動參與的機會,且允許她問問題。
菀笙提點她:“只是你要記住,不管什麼安排,都是死的;唯有人才是活的。”
“死的安排,必須依著人的性子去推演,才能達到你想要的效果。”
“唯有一人一計策,一事一安排,死的安排才能隨著人的性子而活起來。”
蓮動認真聽著,“今日之事,就因為是那蠻子郡主,奶奶料定以她的性子,一旦發現「煙雲」地位的不同,她便一定會鬧騰起來。”
“而如果這事不是蠻子郡主,而是換成香冬的話,便不會有今日之情形。”
新雨滿意地在蓮動腦門兒上彈了個腦瓜崩兒,“更難得你這次就算看出些門道來了,卻也學會了只閉嘴偷著樂,不像上回似的急著嚷嚷出來。”
“咱們小蓮動,也要長大了!”
蓮動興奮地紅了臉頰,高興地拍手,“今天看著那蠻子郡主丟人又丟銀子,真是太開心了!”
蓮動抱著新雨撒嬌,不過旋即卻又想起個問題來。
“可是,奶奶,那金袖畢竟是個郡主。就算兩萬銀子是不少,可是對她來說卻也不算什麼吧?”
新雨都忍不住輕啐,“不管是郡主,哪怕是公主、皇上,兩萬銀子放在誰那可都不少了!”
“再說她是西涼的郡主,就算她西涼孃家也陪送了不少,不過畢竟遠隔關山,等她眼前這點子都吃用完了,她便只能坐吃山空。”
“便是她孃家還能接濟,可你瞧就憑現在咱們大越與他們西涼的關係,他們往這兒運送錢物的,能方便麼?”
蓮動便也點頭,只是眼底還是有迷惑。
菀笙半垂眼簾,“……她是郡主,可卻是個不受寵的郡主。她的地位遠沒有她自己表現出來的那般風光。”
“兩萬銀子對她來說,絕對是一筆大價錢,足夠她傷筋動骨。”
蓮動便吃了一驚:“啊?竟是這般?”
“奶奶你這是怎麼看出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