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晚上11點半左右,白雲終於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她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東西,走到客廳關掉了電視,安頓好了肥鴉,關燈走進了臥室。讓唐三凡驚訝的是,之前他臥病在床的時候,白雲把床讓給了他,自己睡在了客廳的行軍床上,而現在白雲徑直走進臥室,卻側躺在床上,緊緊地倚靠在床上那具軀體的旁邊。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不會放棄,所以請你也不要放棄!”
說完,白雲悄悄地閉上了眼睛。忙碌了整整一天,終於支撐不住疲憊,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臥室裡的畫面,本應是如此的和諧與美好,就像他們之前在孤兒院一樣,累了的時候,她就靜靜地躺在他的臂彎裡,不知不覺地就進入了夢鄉,但是立在床頭的輸液用的支架,是如此的突兀,它冰冷而殘忍地說明一個真相,他只是一個需要照顧的病人,一個沒有辦法給予身邊這個女人幸福的病人。
看著熟睡中的白雲,那美麗的臉龐,吸引著唐三凡情不自禁地飛了過去,飛進了臥室之中,停在她的臉龐附近。分離了三個多月之後,他終於又回到了白雲的身邊,然而卻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以這樣的一副軀體,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認。
唐三凡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想要撫摸那張熟悉的俏臉。但是伸出手去的一剎那,映入眼簾的卻是長滿了羽毛的翅膀。羽毛雖然柔軟,卻害怕驚醒了白雲的夢,她好不容易能夠休息一會兒,如果驚醒之後,睜開眼睛看到現在的他,不知道該作何感想。想到這裡,他又縮回了伸出去的翅膀。
白雲在夢中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她似乎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情,微微地皺著眉頭。
“哥,不要離開我!”眉頭越皺越緊的白雲,突然間睜開了眼睛,望著正站在被子上的,身為烏鴉的唐三凡。被白雲看著的一剎那,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唐三凡頓時呆立在那裡,忘卻了自己的烏鴉之軀,忘卻了身體的殘疾。那雙曾經無數次凝視過的雙眸,讓他剎那間產生一種錯覺——他彷彿從來沒有離開過她,他,還是孤兒院裡的那個有些倔強和孤僻的男孩,而她,還是成天粘著他圍著他轉的女孩。他們一起在院子裡看螞蟻搬家,看陽光下的樹葉,看漫天的繁星,看圖書館裡的一本本發黃的書。
於是唐三凡的眼裡閃過一絲柔情,不由自主地伸出了翅膀,羽毛輕柔地如同手指般,滑過白雲的臉龐。白雲的雙眼剎那間閃過一絲疑惑,幾乎是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遮擋,可是不知道為何,卻在中途微微一顫,任由羽毛落在自己的臉上,她的眼睛也緩緩地閉上,似乎在體會羽毛落在臉上的感覺。幾秒之後,她徐徐睜開雙眼,疑惑更甚,那伸出去的雙手,緩慢地落在了唐三凡的身上,輕輕地撫摸著白色的羽毛。
其實白雲之所以疑惑,是因為剛才在夢裡夢見了唐三凡。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之後就變成了一隻白色的烏鴉,頭也不回地飛走了。情急之下她睜開眼睛,就看見站在眼前的這隻白色烏鴉。當時她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從小接受過科學訓練的她,給出的合理解釋是,因為當天唐三凡這隻白色烏鴉的出現,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加上思念成疾,潛意識裡就把這兩件毫無關聯的事情,聯絡在了一起。可是令白雲更加驚詫的是,睜開眼睛就看見那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正在含情脈脈地盯著自己,恍惚間她竟然產生了某種錯覺——那雙正在看著自己的眼睛,就是曾經熟悉的那個人的眼睛。但是等到回過神來,仔細一看,卻只是一隻白色的烏鴉,就像夢中曾經見到的那隻一樣。
“你是誰?”白雲略微有些失神地問道。
“我就是唐三凡啊,小云。” 唐三凡享受著那雙手撫摸,帶來的熟悉的感覺,情不自禁地回答道。可是嘴裡依然吐出的鴉族的語言,在白雲聽來,跟所有的烏鴉發出的哇哇聲,沒有任何的區別。唐三凡現在從來沒有這麼痛恨,為什麼人類要創造出幾百種不同的語言,為什麼人類和鳥類之間不能夠溝通?用語言來進行交流,實在是擁有太多的障礙了,就比如現在。
那一陣烏鴉的哇哇聲,把白雲徹底拉回了現實。她有些失望,又有些可笑,失望的是,畢竟眼前的這隻白色的烏鴉,無法代替唐三凡,此時的他依然沒有絲毫意識地,靜靜地如同沉睡一般躺在自己的身邊,可能永遠無法醒來;可笑的是,自己剛才居然會產生幻覺,在這隻烏鴉的眼睛裡看到了唐三凡,看來真的要找個時間好好休息一下了。
“你怎麼飛到我家裡來了呢?而且還是站在一個病人的身上?”白雲用手輕輕地托起他,然後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睛不由自主地在烏鴉和病床上的人之間,來回地看了看,隨即自嘲地笑了笑。
“哇哇哇哇。。。”唐三凡急得哇哇大叫起來。他跟張學軍之間的交流,源於某種機緣巧合,張學軍恰恰問了一句,只是需要回答“是和否”的問題,於是他給出了簡單的回答,點頭或者搖頭。但是現在,輪到他和白雲見面的時候,這樣的機緣巧合卻沒有出現,難道真的是造化弄人?
張學軍由於其特殊的經歷,急於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所以才會向一隻烏鴉尋求答案。但是白雲完全不同,她是一個獨立自主的,經受過長期科學訓練的,非常理性的知識分子,內心相對來說,是比較堅強的。所以,唐三凡跟她之間的溝通,就很難找到那種機緣巧合。
“白色的烏鴉,倒是非常罕見,只在非洲和日本等地,發現過,數量極少。不過,你到我家裡來幹什麼呢?”白雲是生物學博士,所以現在看到飛進屋裡的白色烏鴉,也引起了她的興趣。
“拜託,你就不能問一些簡單的問題嗎?這麼複雜的問題,你覺得我能夠回答出來嗎?不對,關鍵是我回答出來,你又能聽得懂嗎?”唐三凡急得又哇哇亂叫。
“要不然,我就叫你小白吧,另外的一隻烏鴉,就叫做小黑?這樣更加容易區分。”白雲難得的俏皮一笑,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輕鬆。
聽到白雲給他取了一個小白的暱稱,唐三凡急忙點了點頭。聊了這麼多話,終於有一句簡單的話,可以讓他簡單地作答了。只要有了這個好的開始,說不定能夠進一步交流。
“你同意了?太好了,以後我就叫你小白了。”只可惜白雲看到他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在意,只是以為這只是巧合而已,所以她站了起來,捧著他走到窗戶邊說道,“小白,你今天欺負了小黑,所以暫時不能讓你進屋裡來!”
才交流了一句,怎麼能夠把他放下呢?唐三凡急得想用爪子,在白雲的手上寫字,告訴她自己就是唐三凡,這是他當時能夠想到的唯一的交流辦法。但是沒有想到這個辦法,還沒有開始實施,就徹底的胎死腹中了。
白雲懲罰他的行為,倒是符合她一貫的性格。在孤兒院裡,她幾乎就是學霸的代名詞,對自己非常嚴格自律,所以連帶著對唐三凡也是如此。在她的帶動之下,唐三凡也慢慢地能夠靜下心來坐在圖書館裡,後來她上了大學,更是在她的影響之下,對圖書館裡的浩瀚的書籍產生了興趣。只可惜唐三凡的閱讀僅僅是限於興趣,僅僅是為了不被她甩得太遠,在學習上卻絲毫不見進步。所以每每被白雲懲罰,就像今天一樣。
“你抓得我的手好癢啊!” 可是手心裡的癢癢,卻逗得白雲一陣輕笑,她一直都很怕癢,她忍著手裡的癢,輕輕地把他放在了窗戶外面。
“哆囉囉哆囉囉,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
半夜的時候,唐三凡被凍醒之後,苦逼地念起了小時候,語文課本上的那篇關於寒號鳥的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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