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泛魚肚白,千里雲霧茫茫,不見山巒疊翠,露珠掛在枝頭未散盡,鳥鳴聲聲入耳,清脆又空靈。
孤坐了一夜的李如夢起身走到窗欞,用枝杆將窗欞撐到最大處。
抬眼望去,合歡樹依舊,絲絨花粉中帶紅,一夜飲露珠。
此時正顯精神抖擻,豔麗非常,園內碧色翠然,百花爭豔,花吐芬芳。
唯她一臉蒼白無血色,精神萎靡,不見往日的神采卓然。
這時,敲門聲響起,春泥在門外話道:“小姐,該起了。”
李如夢輕啟唇道:“進來吧。”
春泥推門而入,見李如夢正立在窗欞前,正對風眼處,連忙說道:“小姐,晨起風大,還是移步離窗洗漱吧。”
她說著話的時間,跟落紅將一切洗漱用品放到桌面上。
她提步走到窗前,將李如夢迎到桌前。
落紅已到床前整理錦被,後又往香爐裡點上了香。
木色地板也被她端著水盆拿著白布,正在一寸寸的擦拭,過後又用滴了香露的乾布又擦拭一片。
春泥侍候李如夢洗漱,換衣,上妝完畢後,才給她上了早膳。
吃畢早膳,春泥收拾完後,李如夢才出聲言道:“落紅,今日你出府為我備一身公子裝,然後再備兩身你們的。”
落紅疑惑:“小姐,為何要備男裝?”
李如夢迴:“自然是為了方便去上京,路途遙遠,雖有護衛家僕,還是小心為好。”
落紅恭敬應:“是,小姐。”
李如夢又道:“春泥,今日你去一品香問問店老闆,可有君若白歸來的日子。”
君若白自與她定情後,越發的繁忙,一連幾個月皆不見身影。
因與謝府有著這一親密關係,連帶著她的表哥一同做生意,月月不見歸,偶爾會來封書信,送些禮物歸來。
而這一品香,卻是他在江州最大的分店,專賣香料。
店老闆更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將,雖管一品香,但江州眾多生意皆歸他所管,想來應會與君若白常聯絡的。
春泥應了“是”後便告身離去。
不多時,在陰雨濛濛之中,春泥撐著一把水墨丹青油紙傘,急衝衝的跑進水榭處,再從水榭繞身進攬月閣。
待收了雨傘進了屋,她才說:“小姐,我問了,李長生說未聽有歸期。”
李如夢輕嘆了一口氣,忽而抬眸看向門外的細雨濛濛,想來臨走時再見一面都難。
這是一年來,她唯一想找的一次,只想能與他當面道個別,都如此難。
若她不辭而別,君若白會如何想?
她想起昨日的夢,還心有餘悸,現下是問君歸期未有期,臨別難相見亦難。
她起身,移步至書桌前,入了座才道:“春泥,研墨。”
“是。”春泥應了聲後,移步至書桌前,開始研墨。
落紅見春泥歸來,有人侍候在旁,她才告退去煮花茶。
李如夢將書信寫好後,放進信封,又遞給春泥:“麻煩你再跑一趟,將書信交給李長生,讓他找人送出去給君若白。”
春泥領了命又離去。
落紅正提著一壺茶水進屋,就見春泥匆匆離去。
她抬眸看向李如夢:“小姐,春泥何事如此急?”
李如夢揉了揉眉心處,只覺頭甚疼。
昨夜睡得少,心有所憂難以入夢,一股憂愁在心頭,難以消去。
她溫聲道:“叫她送一封書信罷了。”
“哦,小姐,見你臉色不太好,奴婢給你泡了杯花茶,小姐你嚐嚐。”
落紅話畢,伸出手遞過去給她。
李如夢接過,舉茶盞輕飲。
只覺一股花香繞舌尖上,甘甜在口,甚是回味無窮,但又與上次有些不同。
她飲了一盞茶後才問:“今日,泡的又是什麼茶。”
落紅恭敬回道:“玫瑰,紅棗,桂圓,枸杞,紅參,紅糖。”
聽完才有所悟,怪不得覺味中有藥味。
茶雖香,味也甘甜,藥味極淡,算還能接受。
她淡淡的道:“極好。”
言罷,開口喚落紅拿那本昨日得來的青皮話本書。
落紅見她神色不好,連忙道:“小姐還是移步榻上,我來給小姐讀吧,小姐也好閉目養神片刻。”
李如夢點了點頭,移步到美人榻上,雙臂當枕,形態悠閒,眉間少了些愁色,多了幾分睏意。
靜謐的屋內,落紅跟著青皮畫本讀起,〈君不見相思來〉被她帶著深情讀起,音若婉鶯,繞樑迴盪在屋中。
窗欞外的細雨依舊如粉沫飄飄灑灑,無聲而落,陰雨茫茫,雲霧縹緲,氣若寒涼繞人體。
才讀到一半,落紅便見李如夢已睡深沉,呼吸平穩,三千青絲垂落在美人榻下,宛如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川流之水。
落紅見此,忙放下書本,前去櫃中,給她抱來一床薄錦絲被,輕輕的為她蓋上。
而後坐在矮凳上,兩手撐著下巴,看向門外,長嘆了一口氣,心中無限可惜。
明明小姐跟君公子,是多好的一對壁人,沒想到竟被一紙婚約橫插了一腳,亦不知將來老天可垂簾,能讓她得所愛。
爹不疼,娘又沒的,本來還有老夫人跟謝家少爺疼愛,這一切仿若一場將醒的夢,夢醒後,她們的命運該如何呢,她亦想不下去。
李如夢這一覺又睡到了中午時。
劉嬤嬤又來請,說是老夫人叫去一同用餐。
李如夢神情淡淡,因補了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待到儀香閣外,飯香已然飄出,李如夢忍不住吸了吸鼻,只覺香味誘人,她問:“劉嬤嬤,儀香閣換了主廚嗎?”
劉嬤嬤恭敬言說道:“並不曾,老夫人知你喜歡吃繁樓的菜,便命人招來了繁樓的廚師,給表小姐做了一桌,怕表小姐這一去,恐是不能再歸來,不如趁此還能吃,便做了一桌子。”
“祖母有心了。”
聽聞於此,一股心酸又上了心頭。
這一別,真的不能再歸來了嗎?
此去便是一生了嗎?
不,這裡才是她的家,有她的外祖母,有表哥,有君若白。
曾經最愛的菜餚,此刻已提不起任何的胃口。
謝晚秋出聲問:“夢夢,不合口味嗎?怎麼不多吃一點?你這丫頭要多吃點才是,以後外祖母不能陪在你身邊,都不知道誰還能給你做好吃的。”
她話才完,淚已如雨下。
她忙拿帕子擦拭,心中很是不捨離別。
她已喪女,好不容易又養大了外孫女。
如今又要離她而去,還不知道上京的狼窩,李如夢該如何能過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