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語心如亂麻，看著手中的瓷瓶，一時不知是先將瓶中的藥給堂主服下，還是先去攔住堂主夫人不要讓她看到此時的堂主。
忽然，朗卿若轉頭朝遠處看去。
遲語此刻已來不及思考，腳尖運勁，飛速跳下房頂，落在朗卿若面前。
這時攔住方枝水已是不可能，還是先把堂主的紅眼控制住，以免拖到後面釀成大禍。
紅眼時的朗卿若五感會放大數十倍。
當朗卿若的面前忽然出現一具身影時，他下意識揮動手中彎刀，彎刀向遲語面門旋飛而去，遲語急忙反應過來，連向左上方閃躲，順勢跳出彎刀軌跡，落回房頂。
朗卿若作勢欲將另一把彎刀甩向屋頂。
這時，耳畔傳來一聲呼喊。
“堂主！我是遲語！”
喊叫聲驚動正往此處走來的方枝水。
是遲語的聲音，那聲音是方枝水從未聽到過的驚慌。
一定是出什麼事了！方枝水連忙提起裙子，往遲語和朗卿若這邊跑來。
而此時，朗卿若被遲語的呼叫聲拉回幾分理性，在清醒之際，連忙運力將彎刀收回。
彎刀在空中旋轉幾個回合，終於回到朗卿若手中。
這時朗卿若才看清房頂上的遲語，一陣刺鼻的血腥刺進鼻腔，頓時感到右手筋脈開始急速發熱，脈搏跳動異常。
不妙！
他轉身向後，將彎刀丟進柴房，朝遲語喊道，“遲語，快！”
遲語明白過來，又一次起跳，迅速落在朗卿若的右側，左手扼住他的右手腕臂經脈，另一隻從後抵住他的喉嚨。
“朗卿若！遲語！你們在幹嘛！”
剛才遲語迅速攀上朗卿若的一幕，正巧被趕來的她看到。
她愣在原地，“轟”的一聲，腦袋瞬間空白。
慘白的小臉驚慌看著被遲語扼住喉嚨的朗卿若。
遲語這時顧不上她的身份，著急大聲喊道：“不是那個意思，哎呀堂主夫人！您愣著幹什麼，趕緊過來幫忙！我撐不了多久了。”
方枝水回過神，連忙跑上前。
在看到朗卿若的眼睛時，她忽然停住腳步，幾乎忘了呼吸。
一雙猩紅的瞳孔，沒有焦距地看著她。
不，不是看著她，而是看著遠處，他的紅瞳似被一層濃霧籠罩。
詭譎而隱秘的紅似乎還在向眼周擴散，似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
遲語大喊道：
“我腰間有一瓷瓶，堂主夫人趕緊取來，將瓷瓶中的藥給堂主服下！”
方枝水連忙按照遲語說的，在他腰側找到瓷瓶。
開啟一看，瓷瓶里居然是泛著淡綠熒光的藥粉，散發著一股奇香。
這時，被遲語按住的朗卿若忽然狂躁了幾分，遲語連忙運力及時將他掙脫的手抓回，朝著方枝水喊道：
“快！全部喂下去！”
方枝水屏住呼吸，試圖將瓷瓶送到朗卿若嘴邊，可朗卿若躁動不安，壓根沒辦法靠近他的唇角。
看著眼前的男人，方枝水心頭湧上一陣澀澀的酸楚，心跟著疼了起來，“卿若！卿若！是我，我是枝水啊。”
聲音有些嘶啞地喊著他的名字，伸手去撫摸他的臉。
聽見她聲音的朗卿若，掙扎的身體忽然一怔，漸漸平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方枝水找準時機，一隻手托住他的腮，一隻手拿著瓷瓶，將藥粉猛地灌進他嘴裡。
藥力刺激的一瞬間，朗卿若難以自控，竟不小心咬破了方枝水的手指。
一股血腥瞬間溢滿舌尖，這時藥粉的香味居然變得更加濃郁，彷彿擠滿了整個空氣。
片刻後，他瞳孔四周的紅終於停止往外擴散，漸漸消退了下去。
“枝...枝水。”
朗卿若終於恢復了理智，雙瞳清明瞭幾分。
他看見眼前的人正眼含淚花看著自已。
心臟忽然一陣抽疼。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懼怕，最終還是被她看見了自已這副模樣。
狂躁瘋魔，如同煉獄惡鬼的他。
遲語感受到朗卿若恢復理智後，心中長舒一氣，緩緩將他鬆開。
連忙退到一旁，將柴房的門默默關上，守在門口。
堂主想必是不願堂主夫人看到此刻柴房中的場景。
朗卿若逐漸清醒，他想開口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忽然，手心傳來一陣溫熱。
方枝水牽起了他的手，她神色溫柔，聲音有些暗啞，“朗卿若，我們回去，你累了，需要休息。”
他聞言一怔，喉間泛起一陣酸澀。
一直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自已是否會紅眼再現，儘管自那次屠殺過後，再沒有過。
每每想到此事，便會擔憂她會因為害怕離開自已。
可如今，擔心的事，此刻真的發生了。
方枝水不僅沒有著急質問他，更沒有害怕地拋下他離開，而是牽著他的手，跟他說，我們回去吧。
朗卿若愣住了，他的腦中此刻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想她牽著自已的這雙手，永遠不要撒開。
於是他看她看的痴了，直到確定她眼中是真的沒有絲毫閃躲和害怕之意。
這才輕輕點頭，“嗯。”
遲語看到剛剛還驚慌不安的方枝水，此刻居然如此從容不迫，心中不免為她的表現感到一絲驚訝，隨後立馬神清氣爽，心中暗想：
堂主的擔心，完全就是多餘嘛！堂主夫人心性純良，豈會是隻能同甘而不能共苦之輩。
藥已服下，暫且能壓制三日，至於堂主為何紅眼再現，後事又該如何處理，還得待他去問了符術先生才行。
於是朝朗卿若點點頭，又看了眼柴房，暗示他這裡的一切他會處理乾淨。
朗卿若這才放心地跟著方枝水往回走。
方枝水雖不多問，但她跟著朗卿若這麼久，對他堂主的身份和實力瞭解的更多了些，加上遲語的反應和滿院子的血腥之氣，她大概也能猜出這裡發生了什麼。
她當然也能看出朗卿若的不安。
她不問，是她想讓朗卿若知道，此刻她對他的無條件信任。
兩人一路相顧無言，回到暫住的別院後，方枝水叫兩位丫鬟準備沐浴的熱水。
朗卿若站再窗前，沒有回頭，自顧自地看著窗外明月，喃喃道：“今夜的月亮，雖然殘缺卻還是這麼明亮。”
方枝水走到他身邊，與他並排而立，舉頭順著他目光看去，淺笑道：
“是啊，就像我心裡的你一樣，雖然不完美但依舊很明亮。”
朗卿若身形一震，回頭看向方枝水，眼裡是歡喜、是驚訝、是不安、是緊張。
方枝水勾起唇角，偏著頭，月光之下，精緻的臉頰浮現一抹俏皮的笑，開口卻是漫不經心地語氣道：
“都說舉頭思故鄉，我竟有些想回家了，不知咱們家裡那棵樹還是不是開著花兒呢。”
朗卿若明白這是她在故意轉移話題，讓他不要這麼緊張，讓他知道她沒有對自已感到害怕。
心頭湧上一陣熱流，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可心神卻因她而寧靜了幾分。
回望著明月，瞳孔周邊還有一圈未散盡的紅，朗卿若緩緩開口道：
“當年...老堂主危在旦夕，為了儘快將他畢生武功傳授與我，讓我接管璇璣堂守護璇璣圖，於是，不得不用了璇璣堂禁術。”
方枝水心中微怔，偏頭看著月色之下的朗卿若，“正因如此，你才會遭禁術反噬...才會像剛剛那樣？”
朗卿若閉上眼，似乎在回想什麼，“沒錯，紅眼一現，我的五感會被迅速放大，功能也會大大增強，只是這時，因為五感的強烈刺激，使我難以自控。”
他忽然睜開雙眼，眼中多了些悲切和傷感，“枝水可曾聽過江湖上對我的傳言？”
不等方枝水回答，朗卿若苦笑一聲，“殺人如麻。沒錯，我第一次出現紅眼便屠殺了幾乎半個璇璣堂的人，血的氣味讓我無比亢奮。”
“可那些人都是參與璇璣堂內鬥並加害同門和老堂主的人不是嗎？”
對於方枝水突然的打斷，朗卿若有些驚訝，“你...”
他遲疑地看著她，又遲遲沒有問下去。
方枝水微微一笑，“我早就從你師父符術那裡得知了你當年接管璇璣堂之事期間各種細節了。”
朗卿若有些驚詫地回眸，“紅眼之事，你也知道了？”
方枝水眸中含水一般，溫柔盪漾在其中，“嗯，很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