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動靜很快就把桑蘅嫵和太后吸引了過來。
一眾人匆匆趕過來，一眼就見到了殿前空地上的狼藉。
縱橫交錯著不少屍體，死狀悽慘，可以看出動手之人的憤怒，一位面容陌生卻穿著糕點姑姑衣裳的女子臉上被劃出了數道血痕，狼狽地跪倒在地上，蟬衣站在一旁，正用自己的鞭子將她的身體束縛住。
太后看到她，立馬驚恐地捂住了嘴，眼裡沁出了淚。
她穿著糕點的衣服，那糕點就……
糕點從小和太后一起長大，兩人親密無間，一想到她也許已經被眼前這人害死了，太后就覺得心口揪起來的疼。
桑蘅嫵此刻也顧不得安慰太后，直往寢殿內走去，手心因為緊張都冒出了不少的虛汗。
急促的步子在看到茯苓靜靜地半跪在床榻邊的時候停止。
茯苓感知到桑蘅嫵的到來，朝她行了一個禮，恭敬地退到一邊去，這樣一來，原本被她擋著的阮溱就完全出現在了桑蘅嫵的面前。
她已經睡熟了。
因為薰香的存在，阮溱在白蔻和蟬衣引著人出去後不久就睡著了，茯苓沒敢有太大的動作，便一直在旁邊陪著她。
桑蘅嫵輕輕撥出一口氣，放輕了步子走到床榻邊，坐下後，抬手輕柔地摸了摸阮溱的額角，眼裡帶著疼惜與慶幸。
“世子妃有沒有被嚇著?”
茯苓搖頭，“回王妃，世子妃沒有看到那人的樣子，並沒有被嚇著。”
“那就好。”
桑蘅嫵壓低了聲音回道，替阮溱將被褥往上拉了拉，眸色幽深。
她們還是大意了。
看來如今的皇宮也不安全。
……
阮溱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回了雲拂院了。
雲拂院?
阮溱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床上一個毛絨絨的小玩偶，眼神帶上了一絲茫然。
她怎麼回雲拂院了?
今日不是要參加除夕宮宴嗎？
對了，她睡著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來著？
哦，有人要殺她。
難怪她會回來了。
腳步聲從一旁傳來，阮溱聞聲偏頭，輕易就撞進了來人的眼眸中。
“溱溱醒了啊。”
容酌的身上還帶著一身水汽，顯然是剛剛沐浴過。
他沒有直接走到阮溱身邊，而是用內力完全烘乾微溼的髮尾後才走過去，扶抱起阮溱。
阮溱沒有多問什麼，只是乖乖地被容酌抱進懷裡，伸手環住他的腰身，將臉靠在他的胸膛上，隨後開始發呆。
容酌沒有繼續說話，只是不斷輕順著阮溱披散在後的墨髮。
阮溱的發又軟又細，稍稍一用力就會斷，因此容酌平日裡都不敢給她梳太複雜的髮髻，也不敢給她帶太多的頭飾。
有孕之後更是如此，通常都是披散著頭髮，最多不過就是如今日這般簡單地梳一個辮子，頭上都無多餘的飾品。
容酌最喜歡摸阮溱的頭髮，他的力道很輕，不會讓阮溱感到不喜，只會讓阮溱感到周身很放鬆，就想懶洋洋地賴在他的懷裡。
怎麼說，這就和可愛的小動物被順毛的時候舒服地咕嚕直叫是一個道理。
‘糕點姑姑她……’
阮溱抓住容酌抱著她的手，神情有幾分緊張。
方才她是剛剛睡醒，意識還不太清晰，等到現在完全清醒過來，立馬就想到那人是假扮成了糕點的模樣進來的。
糕點於阮溱來說，同樣是一位很好很好的長輩，此刻她的內心不免擔憂。
最壞的結果就是人不在了。
可是阮溱還是抱著一絲的期待，希望那個時常笑意盈盈，同太后一起慈愛地看著她的糕點姑姑還在。
“糕點姑姑她還在，只是被迷暈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容酌溫聲說著。
‘真的?’
阮溱抬眸，認真地又問了一遍。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容酌點了點阮溱的鼻子，笑著說道。
這並不是容酌為了哄阮溱而說的話，糕點確實沒有死。
起先大家都以為糕點不在了。
以浮生宮之人的做事手段，若想取而代之，必定斬草除根，偏偏這次，糕點只是被扔在了一口枯井裡，除了受了點驚嚇，其餘一點事情都沒有。
是心軟還是因為其它什麼原因，沒有人知道。
阮溱這下是真的放心了。
‘還好糕點姑姑沒有事，不然皇祖母該傷心了。’
糕點於太后，就像春安於她。
當初失去春安時，她有多麼的痛苦，就可以想到如若失去糕點，太后該有多麼的痛苦。
“是啊，大家都沒事。”
容酌將阮溱重新抱入自己的懷中，輕聲說道。
剛得到訊息的時候，他真的是被嚇壞了，儘管知道阮溱身邊有許多人，連元凜也在她身邊保護著，她根本不會出事。
可容酌還是害怕。
如果真的出事了，他應該怎麼辦呢？
果然他就不應該帶著阮溱離開煜安王府
抱著這個念想，容酌直接就將阮溱帶回了煜安王府。
昭慧帝知曉他嚇到了，也不會多說什麼，除夕宮宴會繼續舉行，只不過煜安王世子與世子妃不會出席罷了。
“溱溱，接下來我們都不出去了好不好?”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當初劫走宋如照的人是浮生宮的人。
雖然不知道浮生宮為什麼要救走她，但是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浮生宮似乎還聽候宋如照的差遣。
宋如照對他的溱溱恨之入骨，一定會抓住一切機會朝她下手。
煜安王府她們進不來，除此之外，任何一處地方都有可能被浮生宮侵入，成為一個很大的危險。
望著阮溱乾淨的眼眸，容酌想了想，還是將真實的情況全部告知。
阮溱聽罷，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宋如照……
她竟然沒有死。
既然宋如照還活著，以她的性子，自然是不想讓她好過的。
難怪了……
‘好，聽你的，我不出去。’
阮溱點點頭。
她本來就不是很喜歡出去，接下來，就當做是在府中養胎。
如今什麼都沒有讓她的孩子平安出生重要。
……
暗牢
“早就聽說過繳玉姑娘的名號，今日前，我還一直想著能與你交手切磋一下，沒想到……”
身材嬌小的落葵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歪著腦袋面帶可惜地看著眼前被五花大綁的女子。
繳玉不想被她看著，別開臉，冷聲道:“既然已經被你們抓到了，那就殺了我吧，不必如此折辱於我。”
“折辱?”落葵睜大了眼睛，語氣驚奇，“這怎麼就是折辱了呢？”
“繳玉姑娘，你怕是不知道什麼叫做折辱。”
一直都知道這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姑娘是個小瘋子，尤其是那一手蠱術與浮生宮已故的四長老於樞差不多。
現在這麼一對上，繳玉心頭忽然升起了一股無力感。
這小姑娘以為這樣和她說話很有意思嗎？
她是真的很想死!
“落葵!”
淡淡地聲音自後方傳來，是商陸進來了。
見到大哥來了，落葵無趣地撇了撇嘴。
真沒意思，她還沒有說幾句話呢！
一個兩個這麼防著她，她又不會真的把人給弄死?
商陸眼神示意落葵到一邊玩去，自己上前，來到繳玉面前，直視她。
“是宋如照派你來的?”
繳玉沒有理他，眼神依舊盯在一處，一點都不帶動的。
商陸被她無視了也不惱，只是雙手抱臂，涼涼地看著她，“因為宋如照是你們的少宮主，所以就算你們對她十分的不滿，也依然會選擇服從她的命令。”
“而宋如照對我們世子妃恨之入骨，於是就派最擅長易容和偽裝的你趁著這次除夕宮宴的機會，扮做太后娘娘身邊的糕點姑姑，從而達到對世子妃下手的目的。”
商陸將一切娓娓道來，落葵故意湊到繳玉的臉旁，成功地看到她略有些僵硬的神情。
“其實你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宋如照除了抱著一絲希望想讓你得手，其餘的，不過就是想讓你被我們抓住，從而被盛怒之下的我們折磨至死。”
“是吧?”
此刻的繳玉神情已然徹底變了，不過一瞬，又恢復了平靜。
這平靜與先前的不同，是心徹底死了的表現。
商陸挑了挑眉，沒想到都這樣了，這個繳玉還是能忍住一句話都不說。
看來她們浮生宮對宋如照的忠心程度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地步。
這一切，只是因為宋如照是浮生宮的那位少宮主而已。
“你可以什麼都不說，當然，我們也不會殺了你。”
商陸揚聲道。
這是容酌的意思。
殺了繳玉沒有用，背後之人是宋如照。
他要的，是整個浮生宮因為宋如照的愚蠢而付出代價。
商陸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落葵，隨後就轉身離去。
而接收到訊號的落葵蹭地一下，眼睛都亮了不少，她慢悠悠地湊到繳玉的面前，在對方嫌棄的目光中，嘴角掛上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的聲音很是甜美，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繳玉猶如五雷轟頂。
“還有最後一句話，你們難道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宋如照嗎？”
“你們的宮主會是那麼眼瞎的人嗎？”
“有沒有可能，宋如照不是你們的少宮主呢？”
落葵笑眯眯地說完後，轉身就走，絲毫不畏懼身後繳玉駭人的目光。
寧可相信是自己錯了，委屈自己，都不願意想象另一種結果。
浮生宮的這群人啊，是該說她們忠心呢還是愚蠢呢？
落葵無奈地搖了搖頭，從懷裡掏出一顆糖塞到嘴巴里。
嗯，還是糖最好吃了。
至於剛才那些話的真假，誰知道呢？
畢竟，她們也都是瞎說的，就看繳玉信不信嘍。
如果最後宋如照真的不是浮生宮的少宮主，一群人被她騙得團團轉。
那畫面……嘖，一定很有意思。
……
“世子妃，惹空大師來了，我們該過去了。”
阮溱正在作畫，茯苓從外面走了進來，對著阮溱小聲說道。
惹空大師，是大殷乃至六國最有名望的大師。
阮溱有孕已快五個月。
大殷的傳統就是要在孕婦有孕五個月左右的時候請大師送祝福。
一般都是親自去往大師處的，然而阮溱身份特殊，容酌不放心她出門，就算有自己陪著也不放心，就將惹空請回了家中。
阮溱放下畫筆，起身，隨茯苓白蔻一同往府內的佛堂走去。
容酌已經在那裡等候，只是這次只能是阮溱一人進去。
“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容酌替阮溱理了理頭髮，解開她的披風，牽著她的手走到佛堂內，最後在內室外停下腳步。
‘好。’
阮溱抿了抿唇，放開容酌的手，一手放在小腹上，呈保護的姿態，抬步向裡面走去。
身後的容酌一直看著她，直到阮溱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才收回目光。
這是阮溱第一次見到惹空。
與她想象中很不一樣。
不能說不一樣，是想象中略有些蒼老的模樣，臉上帶著歲月的痕跡。
不同的是那雙眼睛。
阮溱以為這會是一雙沒有什麼情緒，平靜的雙眸，沒想到這雙眼裡盛滿著柔和，還有一絲她無法理解的複雜與哀傷。
複雜與哀傷。
這樣的情緒出現在一位得道高僧的眼中確實不太合理，但是阮溱確確實實看到了，看得很清楚。
在她看著惹空的時候，惹空同樣在看著她。
那是這麼多年來，惹空第一次看見他找了這麼久的人。
很像，真的很像。
祝福的時間不長，許是擔心阮溱的身子吃不消，惹空早早就結束了。
阮溱雙手接過滿含祝福的佛珠，對著惹空行了禮，轉身準備離開時，後方的惹空忽然叫住了她。
“世子妃殿下……”
大師的聲音帶著歲月沉澱過後的溫柔，徐徐說來，好似一股清風，柔柔地拍了拍阮溱的肩膀。
阮溱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這位只接觸了短短一刻鐘的，聞名六國，不知年歲的大師。
他望著她的眼神，好像在望著自己的孩子，又好像在望著自己依賴眷戀的親人。
他說，“不要害怕，一切都會好的。”
阮溱回以一笑，衝著他感激地點了點頭。
惹空看著阮溱離去，悄然紅了眼眶。
阿姐，對不起，但是不要害怕，一切都會好的。
你失去的所有，都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