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琳在病房裡又哭又鬧，十幾個人都沒法按住她，醫生護士忙成一團，來一批又走一批。

她的家人匆匆趕來，剛到門口便聽到了她尖銳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肖琳母親抓住從裡面出來的醫生焦急地問著：“醫生醫生！什麼情況！我們家孩子怎麼了！”

“初步懷疑是硫酸，我們現在正要清創，這手保不保得住還是個問題，你們要做好截肢的打算……”

肖琳母親是個溫婉的女人，一輩子順順利利，從沒經歷過什麼風浪，可這次女兒的噩耗帶來的打擊太大，她一下子沒能接受住這個事實，醫生說完她立馬就昏死過去。

肖琳在病床上哭喊著，慘烈的疼痛使得她失去一切理智，身體上帶來的痛楚讓人不可忽視，她的雙手沾滿了腐蝕性液體，正一點一點地啃噬著她的血肉，她疼得死去活來，醫生正給她清創，可這種抓心撓肝的疼痛超出了人類所能忍受的範圍。

那雙手上澄黃的油，混合著黑糊糊碳化的肉還有血液滴落得到處都是。

整個病房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哭聲，隔著三間房的牆壁都能聽見，那聲音喊得人心慌，整幅景象慘烈到連門口趕來看熱鬧的人都不忍直視。

保安驅離著人群維護醫院的秩序，可身後少女的尖叫哭喊太過悽慘，見慣了生離死別的他也忍不住聲聲嘆息。

醫院很快給出了手術方案，再拖下去後果只會越來越糟糕，肖琳的父親茫然地在手術告知書上籤了字。他的女兒就被緊急推進了手術室，紅燈亮起，長達十個小時的手術，每一分每一秒帶給人的都是無比的煎熬揪心。好在，手術順利，熬得疲憊的醫生盡了最大的努力終於將她六根手指保了下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麻藥沒過她還在昏睡，肖琳的母親不敢在病房裡哭出聲，扭頭出門就哭成了淚人，自從肖琳出事後她沒有一刻不想落淚，雙眼腫得睜都睜不開，她的父親雖是個大男人卻也紅了眼眶站在角落不敢直視，無可奈何地垂著頭一聲不吭……

學校對這件事很重視，從開校以來從未有過如此惡劣的事件，警察看了兩天的監控影片也沒能查出前因後果。

實驗樓只有走廊有監控，教室裡的監控恰巧那天整樓檢修，監控裡的肖琳跑進了實驗室，之後她就抱著被硫酸腐蝕的雙手衝了出來。

學校以教學為目的訂購的硫酸只有一小瓶，且平時都被專門的老師小心存放保管，因此事發突然，且沒有人證，根本無法查起。

事件在全校鬧得沸沸揚揚，不僅是學校，甚至傳到了外界，頓時流言四起。

流言如沸，這件事要是沒個結果，不知道要牽扯多少人。

管理物品的老師已被停職配合調查，校長因為弄得這件事心力交瘁，整個學校籠罩著一層惶惶之氣。

江亦去看過一次肖琳，她整天不吃不喝，江亦去看望她時，她望著窗外一句話不肯說，據她母親說，學校來了好幾撥人看她，她都不見人，人一來就把被子死死捂住自己。只有幾個朋友來時，她才肯露面，只是，還是不願意講話。

那是江亦第一次見到她的父母，當初去她家西餐廳打工時她父母只會一聲她就去了，沒見著他們。

現在眼前這個長相溫婉的女人，有些富貴相，耳邊兩顆珍珠耳環，手上是黃金戒指，大概是婚戒。她的父親長著絡腮鬍，個子不高，兩人卻恩愛異常。

可現在，一個雙眼凹陷下去，不過幾天時間像是蒼老了十歲，另一個愁得白了半邊頭髮，臉上滿是油光。

她母親嘆息著：琳琳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由一開始醒來時哭鬧，到現在的沉默。肖母很怕她做出想不開的事情，因此和她父親一起輪流守著她，一個白天一個黑夜，但凡她有點動靜，都牽動著他們脆弱的神經

這件事太殘忍，對肖琳還是對她的家人來說，畢生都是無法治癒的痛。

她的雙手已經殘缺，並且據醫生說，就算是保下來的手指，也只恢復了百分之三十的功能，只能做一些簡單的動作，練習一下，還是有可能獨立使用筷子吃飯。

過於殘忍的字眼，連江亦這個外人都沒法聽下去。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肖琳再也不能彈鋼琴，這對她來說才是最大的打擊。

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要怎麼樣強迫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去說服自己，接受這一切呢？

她是那樣活潑的一個女孩，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肖琳如今的狀態，她已經無法再回到學校裡去。

江亦身旁的座位一直空著，再也沒有人嘰嘰喳喳地吵鬧她學習，可她卻感覺很寂寞。

賀子文依舊是那副樣子，有時江亦會偷偷看他的臉，浮現的卻是肖琳那雙殘缺的手。她隱隱覺得，這件事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輪到她值日擦黑板，黑板上還有肖琳曾經幼稚畫的一個豬頭，她還記得她指著說這隻豬說“這叫江亦”

……淺淺的印記，江亦再次用粉筆去依樣刻畫。

付櫟路過，見教室只有她一人。

“你學寫粉筆字嗎？”

她回過神，付櫟抱著書站在門外。

“付老師。”

付櫟走近她，看她在寫“肖琳”兩個字，旁邊還畫了頭“豬”。

他勾唇笑著：“我教你寫一個怎麼樣？。”

他在黑板上寫下江亦的名字，十分漂亮的付櫟獨有的字型。

“謝謝老師，”

他眼眸裡顏色暗淡了幾分，他重新拿起一根粉筆，遞給她手裡。

“你好像情緒有些低落，可以告訴我是為什麼嗎？”他想起這段時間肖琳事件，才想起這個女孩是江亦的同桌，“是因為你的同桌嗎？”

江亦點點頭。

“寫歪了江亦同學。”

“是這樣。”他靠過來，輕輕捂住他的手背。

少女柔軟得手被他攥在手裡，他覺得他粗糙的指尖與她細膩的面板間悄然有種奇妙的化學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