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店鋪外頭只能看個面寬,越往裡走越能發現是別有洞天。
典雅古樸的後堂內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博古架,每個架子都配合其放置的古玩珍寶各層隔斷。
一眼望去,除卻最常見的瓷器還有青銅器、金銀器、玉器、字畫、碑帖等等,數不勝數,令人眼花繚亂。
就算不懂行,越明珠也知道這裡的古董在未來價值連城。
可惜生不逢時,於她無用。
陳列在眼前的鵝頸瓶,顏色是很淡卻很有韻味的天青色,她停在架子前不由多看了兩眼。
倒不是被驚豔到了,而是發現這個瓶子有點眼熟,和自己臥室的幾個花瓶以及書房的筆筒很像,只是...她湊近看,細細對比的話,自家筆筒好像多了點碎紋。
夥計小滿見她看的認真:“小姐,您真是好眼光,這是宋代汝窯,燒製的技法早已失傳。放眼整個長沙,不,放眼整個古董行業能這麼大大方方擺出來的都未必有一手之數。”
不足五件的宋代古董?
越明珠嘖嘖稱奇。
她不是這方面的行家自然沒認出來是哪朝哪代,原主對此也知之甚少,頂多對是不是好東西能看出一二。
汝窯應該是真的。
但是——
回憶起前天練字不小心她碎掉的筆洗,當時捧珠收拾完碎片後馬上就找管家換了個類似的回來。
越明珠有些出神。
“您要選這個嗎?我給您收起來?”小滿問。
“不用了。”
她搖搖頭,“就是隨便看看。”拿回家又不能用,佔地方不說,還得好好收藏,就算當個好看的擺設放起來,下人們打掃的時候也要多費心思。
太麻煩了。
不再多做停留,她沿著博古架往前走,看邊琢磨。
這些古董說送就送,齊鐵嘴只靠算命就能攢下這麼多真貨嗎?
況且。
她腳步一停,目光的終點是東邊角落裡兩個背對著自己和一位長衫老先生低聲交談的兩個外國人。
客源還拓展到外國人頭上了。
偏頭小聲問:“他們也是來買古董的?”
“是。”小滿抬頭看了看,壓低了聲線:“在長沙古董行,洋人算是常客。不過邊上幫忙掌眼的不是自傢伙計,他們自己帶人過來是怕被撅了,就是怕被騙。”
說著有點忿忿不平:“也不看看是誰的店,咱家爺可從來不幹那以假充真的事。”
沒在意他後半句抱怨,越明珠想了想,“像他那樣幫外國人看古董的中間人很多嗎?”
“這一行裡那種幫買家掌眼的人,我們叫“拉縴的”。萬一幫著撿了漏還漲佣金,只要能賺錢別管什麼外國人中國人,這年頭就算是條狗他們也能做生意。”
話糙理不糙。
越明珠點點頭沒再問下去。
“小姐,您有挑中的嗎?還是咱們再看看?”
她婉拒:“不用,我想回去了。”
沒去看小滿欲言又止的神情,轉身往來時路去。
短短几分鐘就回到原來的地方。
齊鐵嘴見她空手而歸,遲疑了一瞬,去看落後她半步的小滿,小滿無辜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心累。
這個夥計平時瞧著還挺機靈,這才特意點名讓他去接待,別管人家小姐有沒有看中,你直接挑個最珍貴的送來不就完了。
雖說他店裡的古董珍玩比不得張家堆積成山的奇珍異寶,但張啟山向來出手闊綽,討好了他妹妹,還能少得了他們好處?
簡直笨死了。
可眼下人都已經回來了,只好擺擺手,讓這個不爭氣的下去。
不等他們開口,越明珠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下,主動問:“我在那邊碰見兩個法國人,他們也來算命嗎?”
法國人?
齊鐵嘴正在給她挪火盆,聽到後抬頭解釋:“你說那兩個洋人?我不給洋人算卦,只偶爾賣點東西。”
果然。
越明珠以前看《文化苦旅》。
記得上面說民國時期有不少打著考古旗號的外國人跑來收購中國文物,能用蠅頭小利哄騙走的就全哄騙走,哄騙不走的就偷走,偷不走的就原地銷燬。
最後還厚顏無恥的宣稱什麼保護文物。
讀這本書的時候她年齡還小,具體有多少文物流失海外也記不太清楚。
但不管什麼文物,八國強盜火燒圓明園瘋狂洗劫京城,還有那個光聽名字就可笑的大英博物館,任何一個有血性的中國人都不會忘。
這些該死的外國強盜。
張啟山見她情緒低落,“不喜歡外國人?”
“不是不喜歡。”這是越明珠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明好惡,她果斷道:“是討厭。”
正常做生意錢貨兩訖也就算了,結果打著考古的名義去別人國家行偷竊之事。
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楚,她擴充了一下:“我討厭文物販子。”
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覆,張啟山不免愣住。連齊鐵嘴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往旁邊偷偷瞟了他一眼。
心說,落咱倆面子的可是你妹妹,合著你張家是靠什麼在長沙混得風生水起那是一個字沒跟她提。
這可不就是警察落了賊窩,一抓一個準嗎。
靜悄悄把碟子上夥計買回來的肉脯和糖果往小姑娘面前推,一直默唸:快吃點吧,有了吃的就不要再罵了。
“你是說...”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頭,張啟山頓了頓,一針見血:“你討厭那些外國人把我們的文物拿回他們國家倒賣和收藏?”
哦對。
越明珠後知後覺,自己對面還坐著一個疑似向外國人賣古董的商人呢,而且這個人還是張啟山朋友。
考慮到人家在小節上並未對她失禮,理智揮去那點上頭的偏激。
她悶悶不樂的說:“我不是針對齊先生,開店是為了做生意,做生意是為了賺錢,不偷也不搶,本本分分的做著錢貨兩訖的買賣,當然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
“我不喜歡的是外國文物販子,他們用正規手段收購古董也就罷了,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百姓為生計奔波,賣點死物給他們混口飯吃不寒磣。”
“我討厭的是那些用坑蒙拐騙的手段在我們國家大肆斂財的人,他們就是闖進別人家裡的強盜,我們好心招待,他們倒好,吃幹抹淨不說,還盜竊我們家中珍寶,堂而皇之的放在自己家裡,美名其曰:代為保管。”
簡直厚顏無恥。
原主寧死都不願意接受那些人的施捨,就是為了爭她外祖那一口氣。
越明珠略顯沉重:“明明就是為了錢,他們還好意思說什麼科學考察,其實做的事情和那些掘人祖墳倒賣陪葬品的盜墓賊沒什麼區別。”
只是比起自家人,外國人更可恨。
張啟山:“……”
齊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