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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順水人情

差不多快到定好的時間,前廳卻始終不見明珠身影。

身旁張啟山穩如泰山的坐著喝茶,既不催促也不吱聲,二月紅疑心陳皮使壞扣著明珠不讓走,只好暫別客人親自去了後面。

穿堂院只有陳皮在。

他問了才知道明珠在跟丫頭告別後,突然想起還有人沒見,就獨自去了亭臺不許陳皮跟著,難怪臭著張臉在這兒乾生氣。

二月紅鼻子靈。

風一吹,就聞出了陳皮身上除了紅家祖傳的補藥外,還多了點別的藥粉味。

垂眸掃了一眼,他也沒多問。

陳皮性子乖戾,可作為手下敗將,向來在他這個師傅面前很乖順。

只是——

“我聽說,你今日香還未燒完就從笸籮上下來了?”

陳皮僵住。

別看他這個師傅素日裡唱戲聽曲,一副斯文人做派,但他親眼目睹過對方斯斯文文殺人的模樣,血都濺不到身上。

被質疑練功不專心,有偷奸耍滑之嫌,陳皮也只能一聲不吭的低頭認錯。

“反正明珠馬上就要回家,你下午也陪不了她,那就把早上的功課補上。”

漫不經意地扎著徒弟的心,二月紅淺笑道:“扎完馬步還有精力滿大街亂竄,看來是我小瞧了你。既然一炷香都尚有餘力,從現在起,每日站兩炷。”

二月紅口中的香,可不是廟裡不足十寸的普通貢香,而是特製的燃香,長度和寬度都非比尋常。

“有意見?”

“...沒有。”

見他還算服氣,二月紅心情好轉,“明珠要去見誰?”

紅府宅邸佔地面積大,越明珠雖沒細問,但是暫居的這幾日,她至今都沒能用腳步丈量完已傳至三代的紅家祖宅。

亭臺三面環水,岸邊垂柳的枝條早已掉光了柳葉,她要見的人正在撿地上的枯枝。

“捧珠。”

已經整理出一小捆的人抬起頭來。

正是第一天來紅府,用餐前特意問她有沒有忌口的小丫鬟。

“越小姐。”捧珠靦腆的笑,“聽說二爺幫您尋到親人了,恭喜小姐。”

越明珠走到她身前,頷首表明來意:“我是特意來跟你告別的,順便謝謝你。”

“謝我?”

“謝謝你這幾日對我的關照。”

捧珠連忙慌張擺手,“不用不用,這都是我該做的。”

越明珠聞言輕輕笑了一下。

兩人年齡相仿,都是豆蔻年華的小姑娘,按理說彼此笑起來不會有太大差別。

可她這麼一笑,陽光落在睫毛上,浮光剪影,捧珠霎時被這種文靜秀麗的靈動神態震到了。

見她倏地安靜下來,越明珠在她身側停下,望向不遠處的湖石:

“我雖然沒說過,但你知道我不愛吃魚,每次擺餐,都會特意把已經擺好的海鮮一類的食物重新調換位置,放在離我座位最遠的地方。”

紅府有專門擺餐的下人,她聽丫頭說過捧珠進府沒多久,暫時還是個實習丫鬟,什麼都會跟著看,跟著學。

按理說紅府的人最該討好的是二月紅未來的夫人才對,她卻每次都站在越明珠這一側等候差遣,隨時準備為她添茶倒水。

剛開始越明珠只當她年紀小,心思淺,以為討好了自己這個客人就能入了紅府真正主人的眼。

可她觀察兩天後發現不是。

“明明我只在來的那日提過洗手,可之後每次用餐前後,你都會為我及時備好溫水,還幫我擦手。”

“就連我床榻上的湯婆子也是你放的,每晚我被窩都很暖和,睡的也很好。”

“甚至是喝茶,你都知道比起春茶我更喜歡秋茶。”

作為真正在這個府上無名無分的客人,越明珠在捧珠這裡得到了幾乎是賓至如歸的待遇。

至於為什麼她不是在自作多情,那就不得不提起陳皮。

他這個紅府主人未來的內門弟子,不管是身份還是地位都比蹭吃蹭喝的越明珠要來的名正言順。

可除了越明珠本人,幾乎沒人知道他喜歡大魚大肉,也沒人知道他不愛喝茶,而且口味偏重。

更別說愛泡澡,習慣穿麻衣勝過棉衣這類更為隱私的個人喜好了。

這其中固然有他爭強鬥狠不好相處的原因在,但是二月紅徒弟該有的待遇他都有,只是不比越明珠身邊有捧珠的額外照顧。

紅府伙食很好,除了一日三餐和偶爾的宵夜,連瓜果糕點都有供應。

主人和客人不要,後廚就不會送,剩下的留給下人們解決,避免浪費。

陳皮不知道,越明珠也不知道,兩人都是初來乍到哪裡會清楚這個規矩。

可越明珠沒提過要吃,依然有人每天給她送到房間,送到手邊。

下午分那盤點心,越明珠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吃,像陳皮就從來沒吃過送到屋子的小零嘴。

而給她送點心的人,正是捧珠。

越明珠不知道她為什麼對自己如此關照,現在馬上就要走了,若是不來問候一聲,實在有違她的心性。

本來捧珠還有點懵。

一聽她說出這麼多細枝末節,腦子逗空白了一瞬。

她還以為越小姐不會發現自己暗中做的這些,畢竟,人家一看就是過去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富貴日子過慣了的。

就算現下家道中落,過去肯定不缺人伺候。

捧珠開始只是怕她受不了寄人籬下的落差,擔心有人怠慢才小心關照。

可後來見她每次都對自己笑,跟自己說謝謝,久而久之就更想對她好了。

連聽到她要走,都有點失落。

“我......”緊張到不知該如何做解釋,捧珠只記得搬出管家的說辭,磕磕絆絆:“是...是管家說我名字起的巧,我...我......”

她不好意思承認,越明珠自然不會強人所難。

見她半天找不到藉口,臉都急紅了,便主動解圍:“可能是因為我經歷過一段顛沛流離的日子,所以別人待我一點一滴的好,我都覺得很幸福想要珍惜。”

“來時身無長物,幸好我現在有了這個。”越明珠取下失而復得的鐲子,遞過去給她,臉上漾開淺淺的笑,“作為臨別禮物,希望你收下。”

捧珠驚慌失措的推拒:“不,不不,不行,太珍貴了我不能收。”

“自從來到長沙,除了紅先生和夫人,你是第一個不求回報對我好的人。可紅先生什麼都不缺,而夫人又有紅先生的愛護。”

從小到大,只要是越明珠想做的事,無一例外地總能如她所願。

而這份底氣,讓每一句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都具備了難以抗拒的魅力。

她微微一笑:“珍貴的從來不是鐲子,而是人的心意。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希望我的心意,你也不要拒絕。”

沒有人能拒絕越明珠,捧珠也不例外。

算算時間,

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中途越明珠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身後。

楊柳邊上,捧珠握著她送的鐲子呆呆地站在那裡,沒想到她會回頭,肉眼可見的緊張了下,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只能遠遠的衝她鞠了一躬。

越明珠失笑,朝她揮揮手,轉身離開。

而在離兩人不遠處的假山後,從頭聽到尾的二月紅不由得低笑出聲:“這丫鬟叫捧珠,看來合該去明珠身邊照顧她。”

作為紅府的主人,下人有二心,他本該生氣。

可幹他們這一行,多是見利忘義、殺人如麻之輩,這種環境待久了,人心難免涼薄。

明珠湖邊的那番話,那赤誠柔軟的心性,都純粹得讓人難以抗拒,尤其是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很難不被觸動。

對一個丫鬟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其他被她放在心裡的人。

二月紅髮自內心的為張啟山感到高興,決定送個順水人情:“今天太晚不合適,明天,明天我讓人把她送到你府上。”

不等對方開口拒絕,他搖頭輕嘆:“張家下人多是男丁,就當我心疼小姑娘。”

“更何況......”

見自家丫鬟握著鐲子一直望向明珠離開的方向,依依不捨。

二月紅語氣溫和,調侃一句:“我該謝謝你把她接回去,否則再住下去,我這紅府說不定有朝一日就得改名換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