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眼裡,話裡,並無半分怨懟,也沒有仇恨,他坦然的接受了命運的捉弄,不自怨自艾,而是給自己規劃好了未來怎麼走。
或許是因為他還小吧,才不把仇恨看的那麼重。
“你在書院唸書時課業如何?”
說到這個,唐舟一下就興奮起來,眼神中迸發著光彩。
“我是整個書院第三聰明的呢,夫子和山長都誇我有天賦!
我已經考到甲班去了,以前我娘常說,我們家就靠我改換門楣了!”
說到這兒,他渾身的熱情勁兒一下就沒了,就跟紮了洞的鼓似的。
“那你做一個農家翁,豈不是可惜了你的好才學?
縱使不能考功名,還有很多條路可以走,只要在你所選擇的那條路上走出個名堂來,世人還是會欽佩你。
你上長安去吧,你的親人在那裡,長安的機遇也比這裡多,去了之後好好活著。
這封信,你能否順路幫我帶給榮安伯府的大公子?”
賀持盈溫和又善解人意的開導唐舟,讓他提起勁兒來,再借他的手,傳遞自己想要傳遞的資訊,就算這孩子拆開信了,憑他一個窮苦小孩,也無法復原這信。
信中只告知大哥來汴州,並無別的重要的東西值得窺探,她不怕唐舟偷看。
唐舟仰起頭,有些茫然的望著賀持盈,他現在還沒有賀持盈長得高,看著小小的。
“姐姐,可是寄信你走驛站不是更安全更快嗎?
我怕我把信弄丟了,為什麼要讓我去呢?”
她哪有走驛站的機會啊。
只有藏在暗處的唐舟最好用,諸多念頭也只是她的猜測而已。
還未等她回應,唐舟像是忽然想通了一樣,綻開笑容,真是奇怪,一個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小孩子,臉上竟然會出現這樣燦爛無害的笑容。
“我知道了,姐姐一定是想讓我去送信,這樣別人就會關照我,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或許還會給我一些賞錢?”
嗯,對,很好,你已經長大了要學會自己找理由。
賀持盈笑著點點頭,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這都被你猜出來了,不愧是最聰明的學生。
只要你把信送過去,主家看到了信之後,肯定會想辦法幫你在長安落腳的,這也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
要是你那些族親願意收養你就最好了,要是他們不願意你就去找送信這家人相助。”
不管怎樣,只要信能送到大哥手裡就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傳遞她自己的訊息,這就夠了,她相信大哥不會無動於衷的。
整個伯府,最支援她的人只有大哥。
“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這些銀子給你作路上花用。
你家得罪的人不少,路上別讓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最好,一路小心,可別忘了我的信。”
一個半大孩子,別的都好說,就是別被人給打劫了,欺負了,這麼遠的路可不安全。
“嗯,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可是姐姐,你不給我一個信物嗎?那送信的這家人看我穿的破破爛爛,不信我怎麼辦?”
他小小年紀,就已經能想到很多問題了。
“說的也是,那這個你就一併帶去吧,給那家人看了他們就知道了。”
賀持盈將手腕上的一隻玉鐲褪下,這玉鐲是她生辰時大哥所贈,便一直戴在手上,不容易被認錯,鐲子裡刻了她的名字。
“唐舟,可一定要幫我送到啊。”
她不放心的叮囑道,“我多給你些銀子,你找個送貨的鏢局一起去吧,這樣也安全些,你這麼小個人兒,我真怕你被拐子拐了。”
唐舟搖頭,小心的接過信和手鐲,“姐姐,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到時候我肯定會成為很厲害的人,我會報答你的恩情。”
人不大,卻喜歡允諾。
“好啊,那我可就等你的報答了。”
她只是隨意的敷衍回答,唐舟卻很認真,很執拗。
“拉勾為證。”
孩子就是孩子,幼稚的要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看了看天色,又跟唐舟說了會兒話,叮囑了他一些事情,賀持盈才離開這裡,而她走後,唐舟摩挲著手中的玉鐲,似乎上面還帶著主人的體溫。
等賀持盈已經上了馬車走遠,唐舟毫不猶豫的拆開信,臉上的稚嫩天真悉數褪去,此刻的他神情嚴肅的不像話。
*
盧家愛女小定的日子,來的人都是自家人。
來了幾個盧家的長輩,畢竟盧家的根基在汴州,就算盧姨父和盧姨母單獨開府住著,還是會請幾個人來的。
而林稷雲家裡,全家出動,也只有單薄的兩個人,林稷雲和他的父親。
他父親年邁體弱,身體也不硬朗,此外再沒有多的人。
“今日只是小定,咱們自家人在一起商議兩個人是否相配,等商議出個章程來了,再正式操辦定親的事兒。
我們家婉貞的親事,是決不能馬虎的,三書六禮一樣不能少。”
……
原來只是家長見面啊,叫的都是些相熟的長輩,林稷雲父子倆看著就很緊張,而賀持盈與沈偃,就是過來充數的,叫人家看看,他們盧家的親戚可都不是什麼普通人。
“我們成親那時也是這樣麼?一步都沒有少,那你給了多少聘禮?”
賀持盈與沈偃在外頭看著裡面說的熱火朝天,林稷雲和盧婉貞就坐在兩旁,聽著長輩們說個不停。
林家只有兩個人,幾乎是被盧家的長輩圍攻,這個說完了,哪個要說,只能不停的應承。
“當然,你不記得了,我也可以重來一次,聘禮就是現在家中庫房裡的那些東西,全都是你的。
還有好些在長安沒帶來,如果你一直想不起,那等以後我們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成一次親。
就當咱們是不認識的人,我再請媒人上門可好?”
大概是覺得信會送出去,賀持盈心裡輕鬆多了,也有心思跟他談笑。
“那可不成,哪有人嫁兩次都是嫁同一個人的啊,而且我們怎麼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除非等你不做官了,那時候你都老了,誰還願意嫁給你?”
夏日濃蔭,樹影徘徊,人影也徘徊,他們言笑晏晏的笑看她人嫁娶,只當是漫長一生中尋常的一天。
*
唐舟你小子這樣壞可是要捱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