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霖將思緒拉回來,揉揉越淼的發頂,道:“我知道,淼兒一直都最疼大哥了。”
越淼用力地點點頭,又奶聲奶氣問道:“大哥,為什麼顧義哥哥沒有和你一起回來?顧義哥哥每年都來過年,今年怎麼還不來呀?”
聽到顧羲的名字,說心裡毫無波瀾是假的。越霖眸中神色有些滯然,好半晌,才控制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過於顫抖,表情不要有一絲裂縫。
他佯裝慍怒道:“等他來了我就和他告狀,說淼兒關心他勝過關心親大哥!”
越淼粉撲撲的臉蛋一下更粉了,憋紅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越霖這才笑吟吟地將越淼放下來,向身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令其將越淼帶下去歇息。
此時廳中眾人也才像是被提醒了一般,紛紛問起柳羨侯相關的事。
“對呀,顧侯爺今年可還會與越家一同過年守歲?”
越霖突然覺得維持笑意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嘴角的酸澀讓他想盡快逃離那裡。
他敷衍道:“年前是新帝登基大典,侯爺作為朝廷重臣,今年自然是緊著宮中要事為先。我待年後給他去一封信看他意願便是。”
眾人也都點頭稱是。
“自然自然,少莊主犯險這半年來,顧侯爺也是盡心盡力幫襯著莊裡,若是沒有他在,我們幾個老頭子可真是焦頭爛額了。少莊主務必好好思忖著,如何回禮才好啊。”
越霖點點頭,恭恭敬敬應下了。
又與他們一起商談確認了過年的大小事宜,這才將過年的事一時半會糊弄過去了
但顧越兩家向來交好,逢年過節相互走訪本就是應該的。可如今顧義是萬萬不會願意來了,他還得想想如何搪塞這些管事的叔伯們。
除此之外,他來明月莊還有一件事,是對他來說最重要的。
他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他收了臉上的笑意,轉為擔憂之色,向總管陶琮問道:“陶總管,我離家有半年多了,在外這些日子,除了家裡的生意,最掛念的就是父親母親了,也不知他二老現在身體如何了? ”
越潯的父親越成琰是一個只知煉丹昇仙、想長生不老的男人,年輕時酗酒過度、煙壺從不離手,身體一直有大大小小的毛病。
而他的母親慕凝霜在越潯七八歲的時候就一心向佛,再沒有出過明月莊的佛堂,因此這二十年來,越成琰又陸續納了五個妾,直到這兩年,身體完全垮掉了,才四十歲出頭,清醒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少。
江衍擔心他若在越潯失蹤時死了,這些叔伯肯定得鬥個你死我活的,於是每日拿藥吊著他性命,保護他不被暗算,穩住明月莊的局面。
如今這藥一停,也不知他還有幾日可活。
陶琮道弓著腰道:“莊主的身子還是老樣子,請了許多大夫都不見好。夫人虔心向佛,自然有佛祖庇佑,身體一直十分康健的。”
越霖點點頭,又說:“此次我有幸得江湖神醫相助,若是江南有名有姓的大夫都醫治不好父親,我便給那位神醫去一封信請他出山。”
“少莊主考慮周到。”
“既然如此,各位叔伯,各位姨娘,如今天寒,就不留各位在廳中說話了。這幾日待我看過商號的賬目,自然會再拜訪各位叔伯的。”
眾人在堂中紛紛稱是,就三兩結伴地下去了。
越霖原以為可以好好喘口氣,沒想到一抬眼就看見那個光走著路就搖曳生姿的五姨娘正在廳門處猶猶豫豫,不知在想些什麼。
越霖覺得奇怪,忍不住問他:“五姨娘,可還有什麼事嗎?”
林霽微微側著頭,烏髮輕綰,一雙翦水秋瞳眼波流轉,明明是明豔照人的面孔,卻不知為何帶著幾分哀怨之意。
“大少爺,淼兒從小就喜歡顧侯爺,這半年來更是念叨得緊,我實在是被她念煩了,就想著若是顧侯爺不上府裡來,少爺下次去柳州,能不能帶上淼兒。”
越霖蹙起了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五姨娘雖然句句不離淼兒,可眼中又明明滿是傾慕相思之意。
可他從記事起,就喜歡的是男子,他能一眼看出男子之間情誼神態,可對女子他可就沒那麼有把握了。
他雖覺得詫異,但也不想妄下結論,還是婉言推脫道:“五姨娘,淼兒還小,我擔心她不適應舟車勞頓,侯爺得閒了,自然就會上門拜訪的。”
林霽緊著娥眉,又說:“我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身,自小也是在市井裡長大的,說話直來直往,沒什麼分寸,大少爺莫要怪罪。只是自從淼兒出生,老爺就一病不起,是少爺您和顧侯爺教淼兒讀書習字,淼兒自然特別親近你們,所以我才不想讓她失望。如果實在不妥,自當我沒說罷。”
越霖見她都這麼說了,也才點頭應付道:“我明白,我自然也會問問侯爺安排。”
他剛說完,就打算往後院裡走,卻又被林霽攔了下來。
“大少爺和顧侯爺疏遠了嗎?”
越霖本來還有些不耐煩,一聽這話就愣住了。來之前他對著鏡子百般練習,難道竟被一個年輕的姨娘看出了破綻?
“五姨娘怎麼這麼問?這次若不是侯爺相助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我應當是更……親近侯爺才對。”
“只是感覺罷了,往日裡提到顧侯爺的時候,大少爺好像都變了一個人,說起話來輕鬆愉快的。今日我怎麼覺得少爺前前後後,都像是個……”林霽抿著絳唇,明明有個詞就要說出來了,她卻還是忍住了,擺擺頭接著說,“興許是我太久沒見到大少爺了,那我先回去了。”
越霖頓首,沒有再和她多說。
變了一個人……嗎。
越霖費了很大勁,才忍住胃裡不斷翻湧起來的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