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
依照北沅歷代習俗,每月十五帝后二人必須同床共枕,彰顯帝后和睦恩愛。
魏錚病重,自是晗皇后娘娘乘轎輦前來,唯有這一日,被自己兒子禁足的玄晗方能出了鳳鸞宮。
玄晗自以為無人知曉魏無徽生辰那日她安排的好事,永川王既當了替死鬼,她就不必過於憂心。
能出自己的宮殿前來侍疾,她比旁人都歡喜,這是她的恩寵,是她身為皇后絕對不能缺少的東西。
穿過紗幔,一身華貴服飾的玄晗兩手交握,微微屈膝:“妾見過陛下,陛下聖安。”
魏錚重重咳了兩聲,擺了擺手:“行了,皇后坐吧。”
玄晗眼神微閃,往日都是一來便安寢,如今陛下怎的不讓她先上床榻,莫非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
那是不是說明,他的徽兒假以時日便能登基稱帝,她就是萬人之上的皇太后了?
魏錚看著站立不言的玄晗,腦中一瞬閃過玄鬱那眸中盡是殺意的神情。
那些年樾兒如此疼愛她這個妹妹,便是同寢生子的意外他也心懷愧疚,直到樾兒薨後,愛屋及烏的他這才讓她當了皇后。
魏錚指尖微顫,他實在是想不到,她在陷害樾兒的事情中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玄晗端的是一副端莊典雅的國母姿態:“這些時日妾在宮中心念陛下,唯有今日方能與陛下相見,陛下龍體可好些了?”
玄晗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坐到魏錚床榻邊緣,如視珍寶般握著魏錚微涼的手。
魏錚斂下萬般情緒,淡淡嗯了一聲:“朕好些了,徽兒日日來探望,鬱兒也常來把脈,有時甚至親自看著藥房煎藥,很是孝順。”
“這些年朕從不知曉樾兒留下了成長至今的孩兒,他已成親生子,權謀文武皆俱。”
玄晗笑容一僵,聽到這番話手都不自覺鬆了一些,眼中閃過一絲不滿與厭惡。
魏錚看了眼玄晗,恍若不知,揚起一抹欣慰的笑:“聽聞皇后前些時日還下了懿旨,讓鬱兒夫婦進宮說了說話,皇后覺得如何?”
玄晗唇角抽了抽,點了點頭,換上一抹溫柔笑意:“妾也不知姐姐還留下了孩子,孩子們很好,王妃也懂事乖巧,只是不太願意親近妾這位姨母罷了。”
魏錚垂下眼簾,神色複雜,當年是她自己主動脫離玄家,鬱兒便不能喚她姨母,何況樾兒為嫡,她為庶。
再者言,聽聞當日皇后自己言語不當,絲毫沒有長輩模樣,惹得鬱兒與王妃動怒,又如何要求他喚皇后一聲姨母呢。
魏錚無奈地搖了搖頭:“行了,鬱兒離開這麼多年,便莫要說他了。”
玄晗應了聲是,轉身便要去熄了燭火,誰料魏錚咳了幾聲,蓋好被褥。
“你回鳳鸞宮吧,朕不能將病氣過給你。”
玄晗動作一頓,也不能強行留在此處,半晌,轉過身來遙遙一禮。
“那妾這便退下了,陛下注意龍體。”
至於回了鳳鸞宮如何摔碎瓷器,打罵宮人出氣,魏錚是一點也不想管。
魏錚獨自一人躺在床榻之上,自被中拿出刻了樾字的玄金佩,心中苦澀難言。
更深露重,魏錚一夜無眠,望著窗外微弱月光,唇囔囔道:“樾兒,當年我到底做錯了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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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府
在玄晗乘轎攆去勤政殿時,玄鬱這邊卻有了新的訊息。
彼時未薔微彎著腰,眯著眼在紙上寫下什麼,細心卷好綁在信鴿腿上,揚手放飛。
隨後轉身朝玄鬱點了個頭:“小主子,今夜是十五,帝后同寢,玄晗由陛下的人接走,此刻定不在宮中,妹妹定能收到訊息。”
玄鬱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天邊點點星光:“你說,她這些年都在玄晗身側,忠心不改麼?”
未薔眼中含淚,希冀滿滿:“妹妹這些年與奴婢一樣都生活在痛苦與回憶之中,妹妹她至今飽受折磨,一直都在等著小主子回來。”
鳳鸞宮中,即將安寢的未芝在房間視窗接到信鴿,小心翼翼解下細細檢視。
只一眼,便足以讓她淚溼羅衫,熱淚盈眶,隨後穿好鞋襪,重新穿戴整齊。
未芝一路趕回鳳鸞宮主殿,彼時玄晗尚未回來,即將踏入殿中時,碰到了前來巡夜的宮女。
宮女皺了皺眉頭:“未嬤嬤這是作甚?今夜皇后娘娘不在殿中,嬤嬤該安寢才是。”
未芝來到鳳鸞宮這些年,雖好不容易取得玄晗信任,可對底下的人而言,她只是一個賣主求榮的小人。
未芝聞言愣了愣,心中忐忑不安,她的目的本就不單純,若有旁人知曉今夜之事,定會要了她的命。
她尚未為主子洗脫冤屈,還主子一個清白之身,未芝兩手緊緊捏著,思索著該如何瞞過去。
下一刻,外院傳來快速腳步聲,大公公看了眼未芝,一甩拂塵。
“未芝嬤嬤,今夜陛下沒讓皇后娘娘侍疾,讓人去勤政殿將娘娘的物件服飾拿回來。”
“娘娘在路上了,可仔細著點。”
未芝怔愣一瞬,點了點頭:“奴婢明白,大公公且等一等。”
未芝的危機暫時解除,一聽玄晗在路上,連忙進了殿內,掀開玄晗的軟枕,將自己觀察了許久的東西取了,小心翼翼藏好放在腰封處。
隨後又看向一旁的托盤,自桌案上草草看了眼,快速取了一幅字卷好放在托盤上。
未芝深深吸了口氣,走了出去,將托盤遞給守夜宮女,神色鎮定。
“本嬤嬤是來取字的,便由你送去給陛下,這是娘娘這幾日細心寫的,為陛下祈福所用。”
“娘娘忙著照顧陛下,做下人的可不能忘,此一去,你便跟著大公公將娘娘的服飾取回,若出了差錯,唯你是問!”
宮女想說的話便這麼噎住,大公公在此,她也不好發作,聞言撇撇嘴,老老實實行禮,跟著大公公去了勤政殿。
未芝危機解除,連忙回了自己安寢的房間。
宸王府中二人等了半個時辰,果不其然,宮中立馬傳來訊息,遠遠看著信鴿飛來,那腿上還多了個極小的匣子。
信鴿於空中一升一降,像是累極了,半晌,終於落到窗邊,完成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