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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你已經選了我

你當真希望我嫁給楚凌沉?

顏鳶想了想道:“不希望。”

月容公主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繼而是嘲諷:“我還以為你會更清高一些。”

顏鳶道:“在這種地方清高有意義嗎?”

楚凌沉是晏國的皇帝,她身為皇后,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首先是臣而後才是妻,她不過是一個為東家打雜的長工,本沒有立場去置喙前朝一樁關係著兩國和平的聯姻的。

但她還是不希望。

不希望就是不希望。

這並不是很難決斷的事情。

月容公主道:“你既然不希望,為何還攔著我?”

顏鳶道:“不希望你死,平白惹出事端。”

月容公主呆滯了片刻,很快笑了出來:“顏鳶,你若和我一起長大,一定是要被我欺負的。”

顏鳶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微微皺起眉頭。

月容公主道:“看在你不希望我死的份上,我送你一份禮物吧。”

她忽然摘下了胸前的什麼東西,狠狠地擲向顏鳶。

顏鳶本能地接住了那東西。

月容公主溫柔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留在身邊,往後餘生就自己想辦法活得長久一些吧。”

她勒緊了韁繩就要離開。

顏鳶厲聲道:“營中出現刺客,季斐不會去追你的!”

若是平時,季斐也許會因為私情或是考慮兩國邦交追她而去,可是眼下獵場出了刺客,保護楚凌沉的性命才是他的第一選擇,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營地的。

月容公主冷笑:“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顏鳶:“公主!”

月容公主已經調轉了馬頭向遠方策馬奔去,她走得匆忙,只對兩個守衛留下了一句指令:“攔住她,不用手下留情,留命即可。”

顏鳶:“……”

打是打不過的。

他們是晉國公主的貼身守衛,即便是當年健康的顏鳶也是打不過的。

顏鳶身上只帶了弓箭無法近戰,體力又有限,沒過多久就在兩個守衛的左右夾擊之下摔下了馬背,等她兩眼泛花站起身來之時,就連守衛都已經不見了。

森林之中只剩下呼嘯的山風,還有山風中夾雜而來的淡淡的血腥味。

這瀰漫的血腥味顯然不是打獵能打出來的動靜。

顏鳶忽然感覺到身體內湧起一股毛骨悚然的不祥感,這感覺來勢兇猛,她只覺得自己的脊背上都滲出一層汗來。

她忍痛再次翻身上馬,朝著月容公主離開的方向追過去,但很快就在森林裡面迷失了方向,於是只能順著血腥味探查。

沒過多久,顏鳶就在地上森林的深處看見了一地的殘骸屍體。

月光太過晦暗,她只能依稀看到那些屍體一方穿著統一的鎧甲,別的就什麼都看不清了。

好在她在其中一具屍身上找到了一個火摺子。顏鳶點燃了火摺子,然後解開了其中一具屍首的鎧甲,目光卻在看到那人的傷口的一瞬間僵滯。

男人胸口的傷口形似燙傷,中間的刺穿心臟卻沒有多少血流出,傷口的周圍密密麻麻地瀰漫開一道道青紫色的脈絡,就像是一片樹葉的葉脈。

顏鳶呆呆看著傷口的形狀,左肩上隱隱傳來久違的燒痛感,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衝到了頭頂。

這是……

這是魁羽營的兵器痕跡!

自從雪原脫身,不論是她還是爹爹都再也沒有查探到魁羽營活動的蹤跡。那些人好像只是為了追殺楚凌沉存在的,在那之後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而現在他們竟然又出現了。

那他們的目標是誰?

顏鳶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錯誤,這錯誤只是隨便想一想她就覺得血液都要凝固。

糟了,楚凌沉!

顏鳶沒有絲毫猶豫,翻身上馬原路折返。

一路上耳畔的風呼嘯而過,更多的屍體出現在道上,既有禁衛的,也有魁羽營的,甚至還有灰騎的銀甲騎兵……

顏鳶不敢作任何停留,直接策馬衝入了營地。

營地內有幾頂帳篷正在熊熊燃燒,洛子裘正在部署著灰騎的巡防,顏鳶直接衝了關卡,在他們驚詫的眼神中翻身下馬,直接掀開了楚凌沉的帳簾。

營帳內什麼都沒有。

蠟燭已經被吹滅,只有視窗的月光朦朧灑進營帳內。空氣中隱約還殘留著一點點血腥味,顏鳶垂下視線,發現地面上橫陳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顏鳶呆呆站在帳內。

三年前都不曾嚐到的滋味,此刻翻山倒海般在她的身體裡肆虐,恐懼充斥著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楚凌沉……

他是受傷被轉移了,還是……

絕望就像是黑夜一般降落。

忽然間身後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

顏鳶茫然回過頭去,對上了一雙漆黑的寂靜的眼睛。

那是楚凌沉,他的手裡舉著一盞蠟燭,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站在的營帳的入口,平靜地看著顏鳶。

“你……”

顏鳶忽然覺得沒有力氣。

但凡她有半點力氣,她已經動手了。

她會掀翻他的蠟燭,揍翻他的臉,扼著他的脖頸逼問他這種遊戲好玩麼?有意思麼?

可她沒有力氣。

她全身都疼。

她只能瞪著他,半天也問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楚凌沉走進了帳篷裡,他把蠟燭放到了桌上,聲音低沉:“血不是孤的。”

顏鳶張了張口,還是說不出話。

楚凌沉便走到了她身前,居高臨下看著她,低聲道:“灰騎抓回了幾個魁羽營的刺客,方才在此審問過一輪。”

顏鳶艱澀開口:“外面……火……”

楚凌沉道:“只是忙於戒備,沒空滅火罷了。”

顏鳶:“……”

燭光映襯著楚凌沉的臉。

顏鳶呆呆看著他,名曰荒謬的情緒,如同海浪一般在身體裡沖刷。

夜襲中最忌諱的就是自亂陣腳,不論遭遇什麼,聽見什麼動靜,即便是看見哪裡起火,都不應該擅離職守,只有令行禁止才是唯一的原則。

這是明明是初入營便學過的最淺顯的規則,她剛剛怎麼就忘了呢?

明明外面的佈防還很完整,她卻傻乎乎地衝了關卡,倘若今日她不是皇后而僅僅只是寧白,以她方才的行徑應該早就被灰騎射穿了胸膛……

真是……蠢到家了。

顏鳶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楚凌沉的嗓音便在她的頭頂上響了起來。

他低聲道:“你呢?”

顏鳶茫然抬頭。

楚凌沉就站在距離她半步之遙的地方看著她,輕聲問她:“你為何去而復返?”

顏鳶還來不及回答。

楚凌沉的臉色忽而一變:“你受傷了?”

顏鳶:“我……”

楚凌沉好像總是很擅長髮現她身上的傷口。

她被扯到了燭火邊,被迫捋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傷口。

傷是在森林裡得來的,其實不算嚴重,月容公主的守衛大概終究還是手下留了情面,只在她的手臂上劃破了幾道口子。此時傷口上的血液已經凝固了,跟她的褻衣粘連在一起,看起來確有幾分唬人。

楚凌沉轉身就要叫洛子裘。

顏鳶連忙阻止:“不要叫洛御醫!”

她迎著楚凌沉陰鬱的臉色,硬著頭皮解釋:“洛御醫現在外面的事情更為要緊。”

洛子裘既擔著灰騎的統帥,今夜他應該守在外面,而不是到帳篷裡處理小小的傷口。

顏鳶道:“我這傷口不深的!真的!”

楚凌沉沉默不語。

但終究也沒有再堅持。

他召人送來了一盆熱水三盞蠟燭,用刀劃開了顏鳶手臂上粘連的褻衣,而後在顏鳶面前屈了膝蓋,一點一點地替顏鳶清理手臂上已經乾結的血跡。

顏鳶坐在床邊看著他。

他好像已經不生氣了。

但又像是更生氣了,生氣得連呼吸都要隔開好久才有一次,整個人安靜得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帳篷裡的氣氛凝滯得令人窒息,顏鳶艱難地找話題:“……月容公主趁亂逃離了。”

楚凌沉低聲“嗯”了一聲。

顏鳶沉默道:“那你不是沒有和親物件了麼?”

楚凌沉手上的動作一滯。

他沒有作聲。

顏鳶便猜想他大約是氣還沒有消,所以不想和她多說話。

事到如今,她大概也能猜到自己大約是誤解了他。她這一路從頭到尾都沒有見到過文武百官,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夜獵,他們應該是被楚凌沉轉移走了,今夜所有的佈置都是為了狙殺魁羽營的刺客。

可明明是他自己放出的狠話,是他避重就輕,語焉不詳,故意引她誤解。

她不過盛怒之下回了點狠話而已。

大家彼此彼此。

楚凌終於擦乾淨了顏鳶的手腕,然後往她的傷口上撒了一些藥粉,用乾淨的棉紗布一圈一圈纏繞她的手腕。

他的神情很專注,燭光照在他的額頭上,上面的細碎的汗珠閃動著微光,濃密的眼睫在臉頰上投下了兩片陰影。

顏鳶看著他的眼睫。

胸口的那點怒氣終究變成了一聲嘆息。

她還是決定和他好好解釋:“我方才是追著月容公主去的。”

顏鳶道:“她似乎是早有準備,就等著冬獵時趁亂出逃。”

她把與月容公主的交鋒簡單說了說,當然也刻意忽略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厥詞,然後叮囑楚凌沉:“眼下形勢危急,灰騎若還有人手,陛下還是儘快派人入林去保護公主吧。”

楚凌沉的動作僵了僵,良久,他才輕道:“你希望孤找她回來?”

顏鳶一怔:“月容公主性命關乎兩國安寧,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平安回來。”

楚凌沉道:“回來以後呢?”

回來以後呢?

顏鳶也在心底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月容公主回來之後,自然是會和楚凌沉成婚,她至少會被封個妃位,很可能直接是貴妃,會有一場盛大的婚禮,會長長久久地陪伴在楚凌沉的身側。

這些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她並不願意。

十分不願意。

顏鳶想了許久,鄭重回答他:“回來之後便找個楚氏皇親嫁了,我看楚驚御就極好。”

楚凌沉的呼吸一頓,猛然抬頭:“你說什麼?”

顏鳶硬著頭皮道:“我聽聞楚驚御的王妃病逝已有些年頭,也該擇日續絃了,我這就一把火去把老虎燒了,頭籌便是楚驚御和鬱行知獵到的朱明雁。”

顏鳶補充道:“就說是在遇刺時意外起的火,天意不可違。”

雖然這樣做有些不講品德。

但是沒關係,她反正也沒有什麼好名聲,不差多一項善妒之名。

帳篷裡死寂一片。

也不知道過來多久,寂靜中才傳來了楚凌沉微顫的呼吸聲。

他保持著屈膝的姿態,抬起頭死死盯著顏鳶的眼睛,一字一句問她:“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