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工地前，髮鬚皆白的老人放下手中的磚塊，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對四周鼓舞道：

“小夥子們，加把勁！上午把這裡的活幹完了，下午都開開心心去過煦日節。”

工地上傳出歡呼聲。

事實上，他們現在已經算節日裡加班了。但人們往往憎恨的不是加班，而是領導休息的時候自己卻在加班。

當領導和自己一樣在工地幹活的時候，心中抱怨的情緒會少很多。

此刻，工地上這些幹活的年輕小夥子，並不是專門的建築工人，而是銀鬃鐵衛的新兵。

老人是新來的教官，戰鬥經驗豐富。

這些年輕士兵們本以為，老人會教他們一些戰鬥的技巧。

但老人在這些天裡，所教的東西絲毫不涉及戰鬥，反倒是天天拉著士兵，穿梭於大街小巷，哪裡有需要，就去哪裡幫忙。

曾有新兵抱怨，說這些事情有什麼用，他們是來當兵的，又不是來做義工的。

當兵要的是戰鬥，而不是搬磚砌牆，給人跑腿。

老人知道後，很嚴厲的駁斥了這種說法。

在老人看來，士兵的職責固然是戰鬥，但在這之前，要明白為什麼而戰鬥。

只有融入民眾，知道民眾的所知所想，才能明白存護的意義，就是存護這些活生生的人。

身為經歷過可可利亞時代的老兵，老人十分明白，如果士兵不能和民眾站在一起，最後必然會被民眾所唾棄。

在可可利亞時代，銀鬃鐵衛只聽命於上級冷冰冰的命令，無論是放棄下層區，還是毫無意義的殺入裂界，這些教訓都太慘痛了。

當然，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但有時候，把槍口抬高一厘米，也是一種善良。

老人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可可利亞時代的悲劇，不再重演。

另外，這些銀鬃鐵衛都是上層區長大的年輕人，而這些新開闢的街區都是安置從下層區搬來的新居民。

考慮到上下層之間的隔閡，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消除的。因此大守護者布洛妮婭給予了下層區極高的自治權，在這些新的街區裡，維持治安的都是下層區自己的地火組織。

這就直接導致了，現在的貝洛伯格，實際上是有兩套行政機構。

這種情況，必然是不能長久維持的。

而如果讓下層區的人現在就接受銀鬃鐵衛，也邁不過心中的坎。

這似乎是個僵局。

所幸的是，無論是大守護者，還是地火的頭目，都有一個共同的心願——

回到上下層沒有隔閡的時代。

她們都希望，以後人們心中不會有上層區人和下層區人的概念，而是隻有貝洛伯格人這一個概念。

地火作為一個反抗組織，誕生於可可利亞統治下的特殊年代。如今，那個殘暴的時代已經過去，新任大守護者與下層區達成和解，地火組織的歷史使命也迎來終結。

之後，地火該逐步退出歷史舞臺了。

老人身為地火名義上的頭目，卻成為銀鬃鐵衛的教官，便是彰顯他的態度。

而他帶著銀鬃鐵衛的新兵四處幫忙，便是為了洗刷下層區民眾對銀鬃鐵衛的壞印象。為將來人們重新接納銀鬃鐵衛，打下了基礎。

在老人的預想裡，地火會成為將來銀鬃鐵衛的一個部隊番號，以這樣的方式留在貝洛伯格的歷史長河中。

當然，要想實現這些，必然會面臨一定的阻力。

老人的年歲已大，精力大不如前。如果不是當初留在下層區組建了地火，他或許早已經退休頤養天年了。

本來想著打倒可可利亞就好，但可可利亞的統治被終結後，老人面對這樣一個新生的貝洛伯格，卻閒不下來了，更不敢閒下來。

還有很多事情，要等著自己去做。

有生之年，留給他的時間似乎已經不多了，現在的貝洛伯格似乎一天變一個樣，他如何能閒下來呢？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不辜負當初那男孩，為貝洛伯格換來的新生。

暖陽之下，街道熙熙攘攘，工地的敲擊聲，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笑聲，各種聲音不絕於耳。

突然，腳步在背後停住，傳來一聲：

“奧列格大叔。”

老人呆住了。

這一刻，耳邊彷彿萬籟俱寂，甚至風聲也聽不到了。

奧列格難以置信的轉身，紅了眼眶。

“小子，好小子。”

……

對於生活在雅利洛六號的故人們而言，永冬嶺的那場大戰，過去了不到一月。

一月的時間，還不足以去淡忘如此深刻的回憶。

悲傷的餘韻，依舊在心中迴響。

而對於楚牧等人來說，經歷過模擬宇宙漫長的旅途，再度見到故人，卻是莫名的情緒——

好久不見。

奧列格給了楚牧一個擁抱。

這一次歸來的楚牧，比之前更要高大，也不是什麼木偶。

這是真實的楚牧，能夠開口說話的楚牧。

額頭的天眼，賦予了楚牧與眾不同的視角。

他不再無言，也不再無眼。

楚牧心中不禁感慨，自己回來的不算太晚。

還有很多人的悲傷，能夠被自己的歸來所撫平。

至少，在這場盛大的節日裡，不會再有悲哀的情緒縈繞。

只是，當自己再次離去之時，有該怎麼去面對故人們的失望呢？

楚牧不願去想。

時間並不會因為他而留在此刻，所以，珍惜此刻吧。

……

奧列格的記性很好，亦或者，當初擦肩而過的卡芙卡，給奧列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認出了卡芙卡，小心的問道：

“您是，芙卡女士？”

奧列格還記得，在下層區封鎖之前，有一位名叫芙卡的可疑女人，自稱是克里珀堡的內務官，來到鉚釘鎮孤兒院想要收留楚牧。

奧列格只在孤兒院門口，與卡芙卡見過一面，一度覺得這女人很可疑。

但後面下層區發生了太多事情，這件事也就無從查起了。

如今再次見到卡芙卡，奧列格又想起來當年的事情。

卡芙卡微微點頭，笑容和煦道：

“抱歉，當年欺騙了你們，我的真名叫做卡芙卡，化名只是我行走星海的習慣，以及那時候編造的一些家庭背景故事，也是為了能夠收留楚牧。”

奧列格看向楚牧。

楚牧點了點頭，誠懇道：

“沒有卡芙卡，我活不到現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