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爺滿身殺伐氣的守在大門口。
或許有些奇特的我坐在院中。
這可能已經是三爺爺用以救命的最強手段。
“三伯,昨晚我已經用讀書聲引來了先賢們的正氣加身,或許我能做的更多,而不是在您的靈前燒紙錢。”二叔道。
“青河,格局有多大能引多大的氣,你昨晚強行引渡對自己的身體傷害多大還用我說嗎?沒有個三兩年的修養你恐怕都難以痊癒,今晚再來一次引氣上身你估計不出三日便要英年早逝了,而且今晚要來的人就算你讀盡春秋也擋不住他,那就沒有必要去做無畏的犧牲。”三爺爺道。
二叔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都怪我害了您。”
三爺爺笑了,他笑的很豁達,笑完之後說道:“沒有什麼害不害的,這世上的很多東西破破爛爛的,本身就需要有些人來縫縫補補,大到一國一家,小到一村一戶,總有人要站出來管一些看似無力改變的事情,我們哥倆在陳家莊守廟安宗,不管是二哥以法家重典去理,還是我以黃老無為而治,其實都未建寸功,歸根到底,是陳家莊心智未開,唯有開智方能自醫,後輩之中,你雖然不是陳姓後生,卻是難得的仁義之人,這就是我叫你回來教書育人的原因,本希望可以看到未來陳家人人有書讀,陳家人人知禮明智。。”
二叔作揖道:“三伯放心,我一定會一直在陳家莊教書,不管什麼時候,都盡力把學校弄好。”
三爺爺站起身來攙扶起了二叔道:“我幫了你一件小事,你幫我陳家的大事,如果真的要謝,是我該謝謝你。”
二叔道:“我去上學,是您帶頭為我一分一分湊的學費,是您蒸的白麵饃讓我能活下來,回來教書,是我應盡的本分。”
那時候我並不明白這二人到底在說什麼。
實際上這兩個人的對話一直都是讓人有些雲裡霧裡不知所云。
不過他們三爺爺和二叔之間的交情,已經不能簡單的用長輩和晚輩來形容。
是忘年之交,亦是知己之交。
士為知己者死,當如是也。
交代完了一些身後事,三爺爺便用狗屎塗滿全身,一時之間只覺得臭不可聞,三爺爺解釋道:“尋常不管是什麼建制的棺材,密封都是最起碼的衡量好壞的標準,我特意讓吳瘸子為我打造了這口棺材,這口棺材的側邊留了一個小孔能通進空氣,讓我詐死卻不至於憋死在棺材裡。”
“那這狗屎?”二叔問道。
三爺爺道:“這不是普通的狗屎,裡面還夾雜了黑狗血,狗屎這等汙穢之物本身就是陰邪所懼之物,黑狗血更是辟邪良方,那東西知道我躺在棺材裡,一開始肯定不信,等他開棺檢查的時候若是摸到我身上的這些東西,斷然是噁心的不能細探,便能讓我多三分生機,當年韓信能忍胯下之辱,我為了活命,這些不算什麼。”
交代完之後,三爺爺便趟進了棺材裡,二叔給棺材扣上了蓋子。
他跪在供桌前,聲淚俱下的往火盆裡丟著紙錢。
而我則坐在院子裡三爺爺的那張椅子上。
可能是我年少無知初生牛犢不怕虎。
那時候的我真的不知道何為害怕二字。
在我看來,大門口有威武的二爺,屋子裡有二叔,就連棺材裡躺著的三爺爺都只是裝死,我其實也完全沒有必要去害怕什麼。
我甚至有些好奇有什麼東西會來。
夜裡是多麼的無聊啊。
我就這麼等啊等,等啊等。
一直等到我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也沒等到我想要等的人。
也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睜開眼一看,看到了一個穿著一身黑袍的老太太站在我的面前,她看起來非常慈祥,臉上堆滿了皺紋,一雙眼睛圓滾滾的看起來炯炯有神。
“你是誰?”我問道。
“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你叫秦雁回。孩子,夜裡涼,回屋去睡吧。”她溫和的說道。
“我二叔在屋裡呢,三爺爺在棺材裡躺著。”我下意識的道。
“我知道,我跟陳福海是老相識了,多年前就認識了,聽說他死了,我來見他最後一面。孩子,記得要去屋子裡睡,這晚上露水重,傷身。”老太太說道。
老太太說的話跟我奶奶平時說的一樣。
夏天的夜裡,我喜歡跟二叔睡在院裡,微風吹著,總比屋子裡涼快。
奶奶總說人就是該睡在屋子裡,別看院子中涼快,後半夜露水重,年輕時候不知道,年紀大了就要吃苦頭。
我跟二叔總是不搭理她。
年紀大了之後的事情,年輕人怎麼會知道呢?
不親身經歷,總是不知道輕重的。
這個老太太說完,便顫巍巍的朝著屋子裡走去。
我轉頭想看看屋子裡的二叔,也好奇這老太太從哪裡來。
我這一回頭,看到了那老太太的屁股後面,竟然有一條尾巴在地上拖行。
那是一條白色的尾巴。
一個人,怎麼會有尾巴呢?!
這時候,二叔站在了門口。
我想大聲的提醒一下二叔這個老太太長了一條白色的尾巴。
我剛張開嘴嘴巴就被人給捂住了,捂住我嘴巴的人,正是那個守在院中大門口的二爺爺。
此刻,他另隻手裡拿著紅纓刀,眼神死死的盯著那個老太太的背影,他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別說話,不走正門從狗洞裡走進來的,都是鼠輩。”
說完,二爺爺大吼了一聲,他猛然的舉起刀道:“何方孽畜,敢登人門!”
說完,他手中的紅纓刀對著那老太太的尾巴便砍了下去。
他手起刀落,那老太太的那條白色的尾巴竟然真的被他這一刀給砍下來了半截, 那斷掉的半截尾巴像是活的一樣在地上不住的掙扎,就像是半截尾巴也有生命一樣。
老太太回過頭,她並沒有生氣,也沒有任何尾巴被斬斷吃痛的反應,她說道:“做了一輩子的鄰居,你一刀斬了我幾十年的道行,也算是扯平了,今晚我是奉命而來,你若是再敢往前一步,就別怪老身不客氣了。”
二爺爺怒吼道:“老子豈能讓你嚇唬住!”
老太太眯起眼,那地上掙扎的尾巴猛然的躍起,直接砸在了二爺爺的面門上,二爺爺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滿臉是血,他試著想站起身卻幾次都站不起來,只能大口的喘著粗氣。
我不怕的時候是真不怕。
怕的時候是真的立馬被嚇哭了。
我哭著跑向了二爺爺。
這時候,那半截尾巴再次的朝著二爺爺砸來。
我趕緊用身子擋在了二爺爺的身前道:“不要!”
疼痛並沒有襲來。
那半截尾巴在快要砸到我的位置停了下來。
老太太道:“雁回,你要護著他,這個面子我給你。”
這時候,二叔也站在門口道:“既然是來弔唁三伯的客人,那就趕緊進屋來吧。”
老太太沒說話,她走進了屋子。
然後關上了門。
屋子裡傳出來了老太太哭的聲音。
她似乎真的是來給三爺爺弔唁的,她哭的非常的傷心,像是在送別一個多年的老友一樣。
她哭的實在是悽慘,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哭聲持續了好一陣子,門才被開啟,老太太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她再次的給我告別,這一次她是從大門光明正大的走的。
她走了之後,二叔趕緊從房間裡出來把二爺爺攙扶了起來,他用水給二爺爺擦了擦臉,發現二爺爺並沒有什麼皮外傷,那血跡只是從鼻孔裡流出來的,但是被那尾巴一甩,二爺爺變的口歪眼斜,他張嘴說話變成了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而且一張嘴還從嘴巴里往外流口水。
二叔安慰他道:“二伯,您別急。”
二爺爺說不出話,急不可耐的指著屋子裡的棺材,他是在擔心三爺爺的安危。
二叔這才抱起了我道:“我這就去開啟棺材。”
二叔抱著我進了屋子,他趕緊推開了棺材板,我也期待著三爺爺能從棺材裡坐起來說一聲好險。
可是棺材裡卻沒有任何的動靜傳出來。
二叔抱著我往棺材裡看了一眼。
只見棺材裡的三爺爺怒目圓瞪,七竅流血,他的雙手死死的撐著棺材板,身子已經僵硬了。
“三伯?!”二叔叫道。
三爺爺沒有回答,他就保持著那個姿勢。
三爺爺就這麼死了。
二叔蹲在地上喃喃自語,他想不明白三爺爺到底是怎麼死的,那個老太太並沒有開棺去檢驗三爺爺的屍體,他本以為能騙過去,可是三爺爺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