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爺不可思議的看了我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他抱著我走了出來把我交給了我二叔,這時候我也發現外面站了一群人,這一群都是村子裡的人,而在人群的中間,跪著陳賴頭,他昂著頭嘴巴流著口水,一直在對著人傻笑。
陳賴頭的父親跪著求三爺爺道:“三哥啊,你救救賴頭啊。”
村民們沒人說話,都是在看熱鬧。
三爺爺冷著臉道:“能變成痴傻,對於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本來他應該沒命的。你們把他帶回去吧。”
三爺爺的話在村子裡如同聖旨。
他發了話,眾人便帶著陳賴頭父子回去了。
眾人走後,三爺爺對二叔說道:“青河,你看到了嗎,我當時不過是想窺視一眼,就差點雙目盡失,就這還是有我一輩子的微末道行護著,這陳賴頭可是親眼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後果也不過是痴傻罷了。”
說完,三爺爺忽然轉頭看向二叔問道:“你去後山,可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二叔搖了搖頭道:“我只看到雷劈在她的身上,陳賴頭被彈出老遠,我就趕緊上去揹著她回來了。”
三爺爺道:“沒看到最好,有些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看的。你把雁回抱回家裡去吧,我需要在家裡做些法事完成對她的承諾,時間需要七天,我在這七天裡會閉門謝客,別的事情都無暇顧及,你晚上就抱著雁回一起睡吧,剛才我進屋的時候看到她給雁回跪了下來,有雁回在,你也不用怕。”
二叔不可思議的看著我。
這時候的二叔肯定心中有十萬個為什麼。
可是他終究是沒有問出來,三爺爺從頭到尾對這件事很是忌諱,如今硬著頭皮管這件事,他已經承了三爺爺天大的人情,三爺爺不說的,他自然也好多問。
他抱起我,辭別了三爺爺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之後,我就開始發燒。
燒的迷迷糊糊。
奶奶知道我今天跟二叔一起參與見證了那個女人被雷劈死的事情,以為我是被嚇掉了魂,一直在罵二叔,罵二叔的同時也咒罵了那個女人,只是罵女人的話很少很少,不知道是忌諱死者,還是覺得那個女人似乎也沒有做錯什麼,可是她就這麼死了。
對啊,女人就這麼死了,她想要去問明白的事情,也終究是問不明白了。
而我在燒迷糊的這幾天裡,一直都是如同做夢一樣的狀態。
二叔跟爺爺奶奶都守著我。
我在半睡半醒之間,總覺得有個小男孩站在院子的中間。
我竟然知道他是女人肚子裡的那個小孩。
他一直在叫我一起玩。
可是當醒了告訴奶奶的時候,奶奶總會站在院子裡破口大罵。
傳言鬼怕的東西很多,法師,黑狗血,硃砂,童子尿,還有一個大殺器便是汙言穢語。
上了年紀的人,往往不怕鬼,也不知道那個小孩怕還是不怕。
總之奶奶一罵,還真的就把他罵走了。
我能感覺到,他其實很傷心的。
但是我無能為力。
我發燒持續了一星期。
而這一星期的時間裡。
那個孩子天天來,來了被奶奶罵走,第二天還來。
他很執著,他也沒有什麼惡意,現在回憶起來,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善意。
他似乎只是想找我玩,並且跟我很熟悉。
第七天的時候,他再次的來了。
我告訴奶奶他又來了,奶奶站起來繼續去院子裡罵。
這次他沒有馬上轉身就走,而是對我揮了揮手說了一句話。
他說秦雁回,我要走了。
我對他揮了揮手。
兩個孩子就這樣算是說了再見。
我有些許的不捨,因為連著七天的見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應該是算朋友了。
“你還會回來嗎?”我在心裡問道。
“會。我們還會見面的。”他聽到了我心裡的話,在我家門口對我說了一句,然後消失在了夜色裡。
他走了,我的燒退了。
“我的小夥伴走了。”我恢復了氣力之後對奶奶說道。
“屁的夥伴,就是他害的你發燒,閻王好躲,小鬼難纏,不是奶奶罵他,他害你更深。”奶奶說道。
“原來他是壞人。”我點頭說道。
這時候,村子裡的狗忽然開始狂吠。
“天殺的,哪家又遭賊了。”奶奶道。
因為只有遭賊的時候,村子裡的狗會集體叫,在農村生活過的小夥伴可能都經歷過類似的場景。
狗叫的聲音很大,很多家裡都亮起了燈,大家可能都以為遭了賊,抓賊的事情大家都樂意幹,一般抓到毛賊,就會由三爺爺主持先打一頓再送公安局,這是傳統。
二叔拿起了鐵鍬道:“我也去看看。”
可是還沒等二叔出門,整個村子的狗忽然不叫了。
是那種忽然的啞火。
喧囂的人群也都愣住了。
在剎那間,出現了那種極致的寧靜。
然後,一聲嗩吶響起了。
如嘶如泣的嗩吶聲。
千年琵琶萬年箏,一把二胡拉一聲,嗩吶一響全劇終。
這聲嗩吶是喪曲。
在極致的寧靜下,這聲嗩吶是如此的刺耳。
而嗩吶來源的方向,正是三爺爺家的方向。
二叔立馬就往三爺爺家裡跑,奶奶也是有些吃驚的催促爺爺道:“三哥不行了? 你不趕緊去看看?”
三爺爺是那樣的德高望重,這一聲嗩吶,讓整個村子裡的人都起來了。
二叔趕到的時候三爺爺家門口已經圍滿了人。
女人的屍體被放置在地上,七天過去了,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三爺爺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吹著嗩吶。
這時候大家才知道,三爺爺的嗩吶不是吹的自己,而是要給這個女人送葬。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三爺爺停下了吹奏,擺了擺手道:“都讓開,讓開一條路,活人別擋陰物的道,如果衝了煞,回去都要生場大病,沒事的也都別湊熱鬧了,該回去就回去吧。”
誰也沒有看到什麼陰物。
可三爺爺這麼一說,大家都有些後背發涼。
聯想到村子裡的狗集體的吠叫,再到集體啞火。
可能陰物的到來先是引起了狗的警覺,又嚇到了狗,動物的感應總會比人強烈,狗眼也能看到人看不到的東西。
就像有時候家狗會在夜裡對著空氣狗吠。
聽了三爺爺的話,村民們膽子小的,還真的跑回了家。
膽子大的留下給三爺爺作伴,被三爺爺安排站成兩列,中間留了一條路。
大家都在緊張興奮的偷瞄,三爺爺卻說道:“別看了,你們看不到他們的,要真的讓你們看到,他們會倒黴,你們也要倒黴,這是規矩。”
說罷,三爺爺對我二叔道:“青河,你回去把雁回抱過來,我想他了。”
人太多,二叔沒有機會問三爺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對於三爺爺的吩咐他也只能是照做,回家之後,我奶奶不太想讓二叔把我抱過去,畢竟我剛發燒撞邪,這麼不吉利的事情讓一個小孩子參與,萬一在出事。
有些話二叔也沒法對奶奶說,只是把三爺爺搬了出來,奶奶不好駁了三爺爺的面子,也便讓二叔把我抱了過去,等到了地方之後,三爺爺把我接了過去抱在了懷裡。
他指了指前方趴在我耳邊道:“雁回,你看著前面,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興許你能看到。”
接著,三爺爺再次吹起了嗩吶。
嗩吶聲響,如嘶如泣如鯁在喉。
前面起來風。
風捲起塵土落葉。
兩隊人中間的那條道上,來了一隊人。
準確的來說,這隊人不算是人,他們是紙人。
三爺爺會扎紙貨,村子裡誰家裡喪事需要的時候,三爺爺也會幫忙扎些紙貨,當然也要收些錢以維持生活。 我經常看三爺爺扎紙貨,他以前總是一邊扎紙人一邊講述一些奇怪的規矩。
比如說扎紙人,紙人不點睛,紙馬不揚鬃,人笑馬叫皆不聽,你若不記閻王請。
三爺爺說這是規矩。
可是眼前的這隊人,紙人有眼睛,紙馬有鬃毛尾巴。
紙人有丫鬟,有牽馬童,那馬兒也十分神氣。
他們一邊走,一邊笑。
在最後的那輛車上,站著一個人。
他在一身白袍之下,看不到臉。
三爺爺問我道:“雁回,你看到了嗎?”
我點了點頭,我有些害怕,不是害怕紙人,而是那些人的笑容。
我正要對三爺爺形容這群人,三爺爺卻對我噓了一聲道:“雁回,你叫那個人的名字,你叫他,他跟你同名同姓,也叫秦雁回。”
我看著那最後一輛車上站著那個白袍人。
他竟然跟我同名同姓。
我很聽三爺爺的話,我對著他叫道:
秦雁回。
那個隊伍在我叫完之後停住了,那個白袍人他緩緩的脫掉了白袍,我看到了一個很斯文的人,只是他的臉色很蒼白,我看著他,他也在看著我。
三爺爺再次的在我耳邊道:“雁回,你記住這張臉,一定要記在腦子裡。還有,你今天晚上看到的東西,不能對任何人說,包括你爸媽你二叔,你記住三爺爺的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