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胸有成竹氣定神閒到恐懼下跪不過片刻之間的事情。

所有人都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只有二叔一個人追了過去，到三爺爺家門口的時候，三爺爺停住了腳步回頭對二叔道：“這件事你不要問，我不能說也不敢說。”

這句話讓正準備開口問的二叔非常尷尬。

或許三爺爺也意識到了自己語氣太過生硬，他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道：“那個女子有個情郎，因為家裡不同意他們的婚事，二人約定私奔，結果在車站女子被人販子拐走，女子只當是走散被拐，其實是她的那個情郎把她給賣了。”

二叔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道：“這是您算出來的？”

三爺爺點頭道：“對。”

二叔嘆了口氣道：“可憐的女子，這個訊息太殘忍了，說不定她會因此尋了短見。”

三爺爺搖頭道：“之前她不想死是為了見那個人，現在她更不想死，也是為了見那個人。我把這個訊息告訴她，是為了讓她放下，實際上她反而更放不下，她卸掉了一口堅持不從的氣，胸中卻又多了一股活下來的氣，我說不上到底是救她還是害她。”

二叔愣了愣，隨即明白了三爺爺的意思。

愛與恨。

一念天堂。

一念地獄。

二叔咬牙問道：“那您的那一跪？”

三爺爺擺手道：“我說了，這件事你不要問，你就權當我這一跪，是給那個女子留一條活路吧。”

二叔當時沒明白三爺爺這句話的意思，可是當他回去路上看到眾人反應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

三爺爺是族長，是陰陽先生。

他跪的有宗族祠堂裡的祖宗。

有廟中享香火的仙人。

他這沒有解釋的一跪，給女子身上披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村裡人不敢因為她的機遇而嘲笑她，那滾刀肉的陳賴頭興許也不會再虐打她，畢竟她是三爺爺陳福海跪過的人。

事實也正是如此，之前都是圍觀看熱鬧的，三爺爺這麼一跪之後，勸陳賴頭的人多了起來，勸的話也都大概是——賴頭你收斂些，三伯對這個女子下跪，興許她有些“來歷”。

三爺爺的這一跪可以震懾住其他的村民們，唯獨陳賴頭油鹽不進的道：“我管她是誰，她就是九天上的仙女下了凡，我也要吃了她的肉，讓她給我生個兒子。”

不過陳賴頭終於是不敢再讓她裸身示眾，而女子也沒有了一開始的倔強剛烈，被陳賴頭拖回了家裡，之後要發生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若是之前，大家可能會好奇偷聽偷看。

有了那一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議論此事的人都好了。

這就是三爺爺所謂的活路。

這件事，看起來也是這般平息了，但是很顯然不會這樣輕易的結束。

晚上的時候一家人坐在樹蔭下吃飯，二叔今天被陳賴頭羞辱一番的事情傳遍了村子，下午的時候我爸已經得了訊息就要去教訓陳賴頭，我爸是退伍軍人，他性格沉穩不會去欺負別人，卻也不會允許別人欺負到自家人頭上，只是被我爺爺奶奶給攔住了。

用我爺爺奶奶的話來說，陳賴頭是爛命一條，跟這種人起衝突，贏了沒有意思，輸了吃個悶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村子裡陳姓是大戶，秦家只有我們一家，在宗族意識很強烈的鄉下，如果真的兩家起了矛盾，那些陳家人就算再不喜歡陳賴頭也會幫他，因為這又牽扯到宗族的門面問題了。

當時我爸還在因為這事生悶氣，爺爺奶奶二叔則在吃飯，這時候門被敲響，門口站著的正是陳賴頭買來的女子，不過這時候的她已經穿好了衣服。

看到這個女子進門，一家人頗有一些錯愕，而這個女子則是直接看向了二叔道：“你把我從那人手裡買過來，我給你當三年媳婦兒生兒育女，三年後放我走。”

面對女子的話，一家人都是驚的說不出話來。

奶奶立馬不願意了，她站起來道：“跟了陳賴頭就好好的跟人家過，再說了，俺們家青河不至於討不到媳婦兒。”

爺爺噠吧噠吧的抽著旱菸，也不說話。

二叔本就是個書卷氣頗重的人，他被女子的話語羞的抬不起頭來。

女子沒有搭理我奶奶，再次問我二叔道：“這三年裡，我全心全意的伺候你，家裡衣食住行生活起居大小家務我都能做，你不止是我的男人，我會敬你如敬神，三年之後我去尋一個答案，找到答案之後如果能回來，我繼續做你的女人。”

二叔的臉更紅。

奶奶一看這架勢，上去就要趕女子走，在她看來，女人赤身裸體被那麼多人看，名聲已經壞了，更何況之前還有意中人，又是被拐賣而來，無論如何都配不上二叔。

結果還未等奶奶說話，女子噗通一聲給奶奶跪了下來道：“他是個讀書人，他不缺媳婦兒，十里八村的都可以找，給給他生兒育女做家務幹農活的很多，但是在這鄉下能陪他說話的人少，我是大學生，我能知道他在想什麼，知道陪他說什麼。”

這時候二叔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的站了起來，漲紅著一張臉道：“我願意！”

女人臉也有些許的羞紅道：“那我等著你。”

說完女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奶奶哇的一聲蹲在地上大哭道：“你這個天殺的，怎麼能看上這樣個人……”

爺爺磕了磕菸袋鍋子瞪了二叔一眼回了房間。

只有我爸懂我二叔，知道這女人為何能說動二叔。

當時我爸正在跟我媽在戀愛階段，而二叔回到村子裡教書之後也有不少人前來說媒，二叔一概都不同意，不是二叔看不上農村的姑娘，而是因為沒有共同語言。

二叔喜歡畫畫，喜歡寫詩，喜歡看書，可那時候基本上都是文盲或者小學學歷，初中學歷的都極少，幹農活或許是把好手，可要跟二叔聊文化就差點意思。

而有文化能聊到一起的女子，又肯定不會選擇嫁到窮鄉僻壤之地，所以二叔的事一直都是處於一種高不成低不就的狀態。

我爸對我二叔道：“老二，婚姻大事不是小事，你可得想好了。”

二叔點頭道：“我想好了，就是錢……”

我爸擺了擺手道：“錢的事我想辦法，我擔心的是陳賴頭那邊就算是給了錢也不肯放人，想要把這件事談成得找個人去說和，而且除了三伯別人都幫不上忙，你跟我一起去找一趟他，只要他願意站出來說句話，咱們再多給陳賴頭百八十塊的，這事就好說了。”

二人備上了禮品來到了三爺爺家裡說明了原委，三爺爺聽完之後卻是一言不發。

我爸以為是三爺爺不願意幫忙，就道：“那姑娘跟著陳賴頭早晚要被折磨死，她跟老二若真的有這段緣分，倒也算是救了那個姑娘出了水火，我家裡肯定不會虧了她。”

三爺爺搖了搖頭，他沒有理會我爸，而是看向了二叔道：“青河，你信的過三伯不？”

二叔有些茫然，卻依舊點頭道：“我當然信您。”

三爺爺搖了搖頭道：“你可能會錯意了，我說的信不信，不是我的人品，而是我的手段。”

二叔更加茫然。

三爺爺道：“不是我不願意幫你，換做是別的女人三伯都會去幫你說和說和，難得你能遇到一個看的上眼的女人，可唯獨這個女人不行。”

二叔道：“三伯，你要是說她被拐賣的事情，我不介意，苦命人。”

三爺爺搖頭道：“不是。”

我爸也道：“莫非是今天發生的事情？錯不在人姑娘，老二都能接受。 ”

三爺爺再次搖了搖頭，他苦笑著看著我二叔道：“她身上的陰債太重，重到我都要下跪求饒，沾上她不得好死萬劫不復。”

二叔焦急的道：“我聽不明白。”

三爺爺擺手道：“你不用明白，青河，你走的是傳道授業教書育人的大道，我這些說是小道，也可以說是旁門左道，不該這點東西擾了你，你信的過三伯，這事兒就不要再提了，有些事我不便於說，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我爸只當三爺爺是搪塞他們兄弟，說道：“若是沾上她就萬劫不復沒有好下場，您今天還幫陳賴頭？”

三爺爺道：“陳賴頭是惡人，惡人怕什麼因果，青河不一樣，青河是個心思純善的孩子。”

“惡人不怕，好人反倒倒黴了？”我爸不服氣的道。

三爺爺苦笑道：“有些事，這輩子是沒地兒去說理的。”

三爺爺的話，二叔不知道該信不該信。

畢竟三爺爺白天的那一跪。

如果真的解釋為給那個女子留一條活路，未免太過牽強了。

如果三爺爺真的想幫她，完全不需要下跪，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三爺爺站了起來，他貼在二叔的耳朵邊上道：“青河，這個女子的情郎，不是活人。非但不是活人，還是一個讓我靈魂震顫的人物，我今天不跪下，可能現在的我已經是個死人，言盡於此，信或者不信都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