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他怎麼變,我的感情沒變就夠了。”蘇天翊眼睛裡翻湧著不容決絕的狠戾。
“也不是說不給你,”徐泠洋故作難色,“叫哥……”
畢竟前兩天蘇天翊還在他面前鬧了一通來著。
“哥。”蘇天翊毫不猶豫。
徐泠洋張了張嘴,沒想到蘇天翊回答的這麼幹脆,朋友哪兒有隔夜仇的,他也爽快攤了攤手,“那我直接讓秘書把那個公司的資料和負責人的電話全給你,有什麼後續要求直接找我。”
蘇天翊給他比了個OK的手勢。
他們三個一起給林煜的媽媽燒了點兒紙,上了燭香後就離開了。
逝者下葬之後,賓客再聚一聚,整場葬禮就接近尾聲了。
兩天後,度假村裡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林煜有些事情沒辦完,還要在村子裡多待一天,但在此之前,他先把任池洵送上車,讓他去深圳坐飛機回東北。
因為任池洵的老家就是東北的。
任池洵站在車旁邊,一臉不情願,妖媚的狐狸眼中呈著淚水,白茸茸的耳朵垂在髮間,九條狐狸尾巴晃得格外歡快,眼巴巴地看著林煜,企圖萌化林煜的心,別把他送走。
林煜無奈地扶額,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旁邊的保鏢,他們可都是徐泠洋派來的,專門送任池洵離開,林煜也不能違拗徐泠洋的命令私心的將任池洵留下。
並且林煜一直記得徐泠洋的那句:我一定把他活剮了。
林煜害怕徐泠洋真對任池洵下手,必須趕緊把任池洵送走,就當保他小命了。
他揉揉任池洵的腦袋,叮囑道:“去那麼遠的地方,記得照顧好自己,經常給我回電話,還有,少去酒吧,要懂得潔身自好,你也不小了。”
“是你非要用人類的年紀來看我,我壓根沒長大好不好?”任池洵噘著嘴,滿心滿臉的不悅。
其他的狐狸都是靠著長久的修行才能化出九條尾巴,幾千年前還有九尾狐,後來就沒有了,到了近代,幾乎絕跡了。
任池洵跟他們不一樣,身上流淌著純淨的瑞獸九尾狐的血,出生就是九條尾巴,起點很高,但他卻不思進取,不喜歡修行法術,愛在人間流連享樂,靠著過硬的顏值,成天就喜歡勾搭漂亮的妹子。
“等我死了你才會長大?”林煜又心酸又無奈,這話一說出口,任池洵的眼淚就在眼眶聚集,打轉,那模樣,跟林煜欺負了他似的。
林煜嘆了口氣,開始用長輩的語氣說教他,“我沒有罵你,只是讓你收收心,要是遇見喜歡的姑娘了,就帶回來給我看看,別成天到晚身邊來來去去一堆人,你就是這點兒比我和舅舅好,性取向沒問題,舅舅生前還想抱孫子呢,你加把勁兒,認真專一的談一個。”
任池洵嘟著嘴,垂著腦袋說:“喔,我知道了。”
說著,他準備抱著林煜撒撒嬌,畢竟是犬科動物嘛,可那爪子一抬起來,身旁的保鏢就咳嗽了兩聲,提醒道:“任少爺,您再不上車的話,飛機就要晚點兒了,咱們還要跟徐董交差,您別讓我們難做啊。”
任池洵眼睛一橫,眉毛一瞪,兩隻白毛耳朵登時就豎了起來,呲著牙就準備懟回去。
林煜一把拉住他,“行了,趕緊上車吧,我說的話你放心上,聽見了嗎?”
任池洵點點頭,吭哧吭哧地在兜裡掏了兩下,摸出一條毛茸茸的,只有成年男性手掌大小的尾巴,他將這條小尾巴放在林煜手上。
“這啥啊?手機掛件?”林煜脫口而出,不怪他看錯,因為這小東西太像手機掛件了,只是上面的毛比人造毛要順滑一些。
“什麼啊,這是我一年前煉出的一個護身法寶,裡面有我的一點兒法力,我也沒使過它,不知道效果咋樣,但這是我做出的最好的東西了,”任池洵悻悻地抽了兩下鼻子,粉色的鼻翼輕扇,可憐的讓人心疼,“我不在你身邊你要保護好自己,我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你要是再出了這檔子事,我怎麼辦吶。”
說著任池洵一個沒繃住,癟著嘴哭了出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會收好的。”林煜說完,那些保鏢就開始催促任池洵上車了。
任池洵像要去幼兒園捨不得離開父母的小孩子似的,哭的眼淚鼻涕直流,他跟個犯人一樣,不情不願地被推上車,“哥,你要保重啊,下次我不知道什麼才能回來看你了,你要經常給我打電話,不能不記著你弟弟啊。”
林煜嘴角抽了兩下,“哥知道了,一路保重啊。”
他手裡攥著小尾巴,目送任池洵的車離開這個小漁村。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只剩天邊一點殘陽,林煜身上的黑衣服被夕陽染得有點兒紅,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溫和褪去,重新換上一副冷漠禁慾的神情。
“麻煩你們一趟,把晏如庚帶過來吧。”林煜轉身對身後的保鏢說。
這些保鏢是徐泠洋專門派來保護他的,為的就是保證林煜在就任總裁之前的人身安全,以免再出現綁架這種事,而徐泠洋本人在昨天下午就回到深圳去處理事情了。
眼下就只剩林煜還待在這個小村子裡。
保鏢對林煜點點頭,就著手去辦了。
一行人的影子投映在石灘上,被拉得老長,他們踩著海邊的石灘,走向漁村邊緣,晏如庚幾天沒吃頓好飯,也沒睡個好覺,渾身髒兮兮的,被人架著胳膊,拖著往前走。
他嘴上貼著膠帶,支支吾吾地發不出一點兒聲音,蒼老疲倦的眼睛緊緊盯著林煜筆挺的背影,目光懇切,滿是哀求,可林煜壓根不回頭看他,對他發出的動靜也充耳不聞。
林煜看上去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天曉得他會怎麼處置仇人,正是因為無法預料,晏如庚心底的恐懼就更甚。
前幾天海關放鬆之後,他就順利出境了,他怕徐泠洋他們留有後手,在欲擒故縱,於是晏如庚打算立刻躲到東南亞去,可誰知出境還沒一個小時,愣是在海上被抓了回來。
都是晏生不會辦事!
一棟被燒得只剩模糊輪廓的房子映入眾人眼簾,房屋在夕陽下黑漆漆的,但是裡面卻沒多少雜物,是徐泠洋叫人收拾乾淨了,準備後期進行翻修。
可林煜卻制止了,他不打算翻修,而是準備將這裡全拆了。
因為走進院子的那一刻,林煜終於體會到了他舅舅所說的:與其觸景生情,還不如不看。
望著四四方方的院子,林煜總能想到這裡最初的樣子,每到春季,綠瑩瑩的玉蘭樹掛滿了白色的花朵,香味清幽撲鼻,樹下掛著的鳥籠裡,幾隻鸚鵡在裡面打盹,而韓凌就坐在搖椅裡,吹著海風乘著涼……
可現在回應他的,只有一片焦糊的腐敗氣味,玉蘭樹都被燒死了,樹幹被燒得漆黑,看不出本來面貌了。
保鏢拖著晏如庚走屋裡,一把將他丟在地上,他那老胳膊老腿兒的,哪兒經得起這一摔,立刻就疼得眼冒金星,呲牙咧嘴,等他緩過勁兒睜開眼睛之後,就見自己面前出現一雙皮鞋,一路往上看,掠過筆直修長的腿,正撞上林煜冰冷的眼神。
晏如庚心裡咯噔一下,林煜背對著光,他看不清林煜臉上的表情,可他那寒涼的眼神卻猶如一把剔骨的刀,好似在他心上凌遲。
他連忙翻了個身,雙手被捆在身後導致他不能跪直,只能像條蟲一樣伏在林煜的腳邊給他磕頭。
“林總,要怎麼處置這個人?”保鏢問道。
“你們都出去吧。”林煜淡道。
保鏢以為林煜要問晏如庚的話,他們不能旁聽,就十分有眼力見兒的退出了這棟房子,守在外面。
可是守了半天,都沒聽見裡面發出任何聲音,沒有談話聲,也沒有哀求聲,他們心裡疑惑,卻沒一個敢進去看看裡面發生了什麼。
“老大,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一個面容稚嫩的保鏢問道。
老大點上煙抽了一口,“還是別去了,裡面這位爺得罪不起。”
“要是徐董問起裡面發生了什麼,我們怎麼回答啊老大?”
老大也正煩這個事兒呢,徐泠洋特別交代,林煜身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一字不落的彙報給他,跟人形監控一樣。
他嘆了一口氣,回頭望裡面瞧了一眼,好巧不巧就看見林煜腳步沉重地從屋子裡走出來了,他面色凝重,手上戴著一雙黑色皮質手套,有什麼東西正順著手套往下流,等滴落在地,才看出那是刺目的鮮血。
“林總,那人要我們幫忙處理嗎?”男人出於工作要求問了一句。
“不用,已經處理掉了。”林煜說罷,一邊脫掉手上的手套,一邊往後山走。
男人驚愕了兩三秒才回過神來,林煜的語氣平靜到就好像剛剛吃過飯一樣,他連忙對身旁的使了個眼色,叫他們跟上去,他自己則是折返回屋子裡看看情況。
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平靜的臉色遮住複雜的情緒,林煜是一個能很好控制面部表情的人,絕對不會讓外人從表情看出心底的想法,這是韓凌培養出的結果。
保鏢在身後不近不遠的跟著,林煜只當他們不存在,自顧自在腦中回憶起上山的路,生怕走錯了一般,腳步踩得格外重。
等他到了目的地,天空中僅剩的夕陽也消失了,黑夜籠罩萬物,東昇的月亮懸在天邊。
林煜跪在韓凌的墳前,跪得筆直端正,額前的髮絲垂在高挺的鼻樑上,他握著手套,手撐在膝蓋上,這幾天剛下過雨,經過雨水的洗滌,南方直接降溫了,泥土還是溼潤的,褲子被水浸溼,黏黏的有些不舒服。
但是林煜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面。
他默默跪在墳前,沒開口對韓凌說話,寂靜的環境下只有幾聲蟲鳴和平穩的呼吸,可那每一下的呼吸都彷彿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混著燒焦的氣味灌進身體裡,聞起來不好受,但心裡很暢快。
不知跪了多久,腿有些酸,林煜抿了抿嘴唇,長嘆一口氣,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對韓凌說:“我這麼做,您會理解我的,對吧?”
回應他的,只有寂寥的秋風。
林煜站起身,準備離開,結果一轉身就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穿著連帽衛衣和牛仔褲,身形高大挺拔,月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比例完美的身材。
怎麼是徐泠洋,林煜皺了皺眉,起身走向他。
徐泠洋站的地方和林煜跪過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彷彿是刻意保持的,他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壓在帽簷下的雙眼亮晶晶的,紅唇在月色下格外豔麗,他雙手插兜,嚼著泡泡糖看著走向他的男人。
“你怎麼突然來了?”林煜低聲問道,也不知道他站這裡等了多久。
吹起的小泡泡破在嘴邊,徐泠洋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你殺了晏如庚?”
他雖然語氣平穩,可林煜還是察覺到夾雜在其中的怒意,他捏緊手套,輕笑一聲:“看來處理得不是時候,原來他對你還有用。”
徐泠洋嚼泡泡糖的動作頓住了,他覺得林煜這話有點兒陰陽怪氣,林煜好像生氣了,於是他連忙改口,艱澀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給你派了那麼多人,你想做什麼要他們去做就好了,為什麼要親自動手。”
林煜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他沒搞明白,“如果不親自動手,我咽不下這口氣。”
“行,你開心就好,”徐泠洋惡狠狠地嚼了一下嘴裡的泡泡糖,他只是不想讓林煜手上沾上罪惡的血,可惜人家不領情,他嘴角一扯,“前兩天我跟陳漸程去祭拜你媽媽了,她去世的訊息為什麼沒報告總部?”
“條件不允許。”林煜波瀾不驚地回答他,沒有絲毫情緒。
林煜說的是個事實,十年前正是風聲鶴唳的時候,整個JC四分五裂,誰會去管一個二十多年待在醫院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