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門,埋伏在門口的綁匪蜂擁而上,林煜帶著韓凌,躲閃不及時,腦後捱了一悶棍,被人打暈在地,韓凌的手臂虛弱的垂了下來,倒在地上。
韓凌視線模糊,眼睜睜看著林煜被人帶走。
“這個老頭子怎麼辦?要不要殺掉?”一個殺手發問。
“這老東西受這麼重的傷,必死無疑,讓他在這裡慢慢等死吧,哥兒幾個手腳麻利點兒。”一個魁梧的殺手朝留下來的幾個人吩咐道。
他們在屋裡澆上汽油,點上火,在火勢蔓延之前,他們紛紛離開,臨走時,看著靠在門上,凝望著面前的大海,眼神卻逐漸失焦的韓凌感嘆道:“嘖嘖嘖,當年盛極一時的韓董事長,也不過如此。”
也不過如此。
那是韓凌死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甲板上掛著一盞小燈的小漁船在港口發動,漸漸駛向遠方,像海洋深處漂泊無依的水母,也他這一生唯一牽掛的人,也終離他遠去……
心中難以割捨的血脈牽掛,在心臟陡然刺痛的那一刻,驟然斷裂,內心的劇痛讓林煜漸漸轉醒,耳畔周圍是忙碌的腳步聲,但林煜無暇去管,他還沒有神志不清,他還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
搖晃的船隻在慢慢駛離陸地,林煜在佈滿水漬的甲板上翻了個身,一團升起的濃烈火焰引入眼簾,在模糊的視野中慢慢清晰。
“舅舅……咳……”
林煜強忍著胸中的刺痛,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望著被火焰吞噬的家,他拼了命想跳船離開,想去救他舅舅,若是救援及時,他舅舅不會出事。
可他卻被人一把攔下。
“少爺,您救不出韓凌的,好好跟我們走一趟吧,別做無謂的掙扎。”綁匪頭目捂住林煜的嘴,身後的其他人立刻手腳麻利地把林煜拖回船艙裡。
“把他綁起來,嘴堵上。”殺手說完,把林煜丟在地上,手從林煜嘴上拿下來,掌心溫熱的液體讓他愣住了,低頭一看,掌心染著刺目的鮮血。
趁手下拿膠帶綁上林煜手腳的時候,他趕忙蹲下身,定睛只見林煜眼神飄忽不定,嘴唇蒼白,眼眶通紅,下顎線緊繃,好似在強忍著什麼東西。
他掰開林煜的嘴唇,絲絲鮮血從齒間溢位。
“咳咳……”
林煜到底沒忍住,咳嗽了兩聲,眼淚也湧了出來。
“老大,這是什麼情況?我們可沒對他開槍。”
“媽的,這小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別弄出什麼傷,害我們拿不到錢,趕緊給買家打電話,讓他們把醫生準備好,有什麼毛病可不賴我們。”綁匪頭子站起身,拿出一塊黑色的手帕擦淨手上的血。
藉著昏暗的燈光,林煜模糊看見綁匪左手大拇指上有一個雙頭鷹的紋身,不僅僅是他,其他殺手的左手也有這個紋身。
船隻在海面不停地搖晃,天邊破曉的那一刻,抵達了陸地。
空氣中的海腥味仍舊沒變,可能是換了一處海岸登陸,殺手把林煜從船艙裡拽出來,踩在沙石海岸的時候,林煜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林蔭密佈,植被繁茂,溫度悶熱的程度堪比亞馬遜。
不過林煜很清楚,這裡還是沿海地區,只是不知道具體的地點。
林煜被人帶著,在樹林裡穿行了數十分鐘,眼前漸漸映入一座佈滿鐵鏽的廢棄工廠,遠遠看去破爛不堪,陰森不已。
他們走到大門口,鏽跡斑駁的鐵門上掛著嶄新的電網,電網上還貼著字跡詭異的符紙,紅色扭曲的線條看得人脊背發涼,殺手和守門人交代了兩句,就帶著他走了進去。
幾個穿著大褂的醫生推開廠房大門走了出來,他們撕開林煜嘴上的膠帶,原本蒼白的嘴唇被捂到發紅,上面的血漬變得格外清晰。
“我跟你們保證,抓到他的時候就這樣,你們也知道這人有多重要,我們根本沒對他下手。”綁匪頭子連忙解釋。
“先進來吧,等做完檢查,老闆會跟你談話的。”醫生面無表情地回覆他。
林煜被帶進廠房內,廠房裡全都是廢棄器材,各種報廢的儀器堆成一座座小山,破爛的塑膠膜掛在四周,潮溼的腐鏽味撲鼻而來,他一個沒忍住,又咳嗽了兩聲。
醫生見狀,剛要帶林煜下去做檢查,不遠處的塑膠膜被掀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他對醫生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等一會兒。
看見他的那一刻,林煜臉上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晏生大步走向他,看著身為階下囚,滿眼麻木的林煜,得意地哼笑一聲:“怎麼樣,沒想到是我吧。”
“是我小看你了。”林煜語氣平淡。
沒有看到林煜發火,也沒看到他悲憤交加的樣子,晏生心中萌生一股挫敗感,他從小就被長輩拿林煜和自己比較,他打從心底想超越林煜,將他踩在腳下,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了,可林煜只是口頭敷衍了他一句!
“你還挺乖,知道跑不掉,乾脆不還手了。”晏生言辭譏諷,“告訴你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想聽哪個?”
“愛說就說,不說閉嘴。”林煜想起他舅舅倒在血泊中的樣子,情緒低落到極點了,對他而言,好訊息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晏生見他裝不下去了,不禁失笑,“那就告訴你個好訊息吧,你被綁架的訊息已經傳到JC總部了,壞訊息呢,就是,你舅舅,他死了。”
被綁住的手倏地握緊,手背青筋暴起,林煜雙眸拉滿血絲,眼睛死死盯著晏生。
“小晏總,人我們給你帶到了,屬於我們那份錢該結了吧。”綁匪頭子發話了。
“當然,這趟辛苦你們了。”晏生對這幫人倒是很客氣。
“但是要跟你們提個醒,看看能不能用什麼方法把他看好,畢竟他殺了我們好幾個兄弟呢。”
聞言,晏生驚訝的看著林煜,“哇,看來林總這幾年,技術絲毫沒退步嘛,見到我之後沒動手,搞得我有點兒受寵若驚啊。”
“掙扎了還怎麼見到幕後黑手。”林煜強忍著胸中的怒火,面色平靜的反駁晏生。
晏生愣了兩秒,他覺得林煜這話怎麼有點兒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全掌控在手心的感覺。
真讓人不舒服,晏生揉了下脖子,故作輕鬆地說:“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
“想殺早就殺了,既然沒對我動手,那就叫你主子出來,你沒資格在這兒跟我說話。”
這話把晏生支稜起來的氣勢直接打沒了,他不禁惱羞成怒,咬牙切齒的低吼道:“姓林的,你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揮起拳頭就往林煜的臉上打去,林煜眼睛都沒眨一下。
可晏生的手卻沒落在林煜的臉上,而是在半空中給人攔住了。
疑惑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一旁,綁匪頭子握著晏生的手腕,沒讓這一巴掌打下去,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小晏總,您請自重,雖說咱們是第三方,話語權不多,但還是要勸您一句,要是動了這個人,這趟生意您可就白做了。”
“你他媽的,敢教我做事?!”
“他殺了我那麼多兄弟,要是能報仇我們早報仇了,但這不是咱們都有求於人嘛。”殺手頭子和顏悅色的說完,便鬆開晏生的手。
一語戳中心思,就算心裡再不痛快,晏生也得忍住,他煩悶地對醫生招了招手:“把人帶下去!”
廠房裡有提前準備好的檢測器材,這些醫療器材上全都打著JC的標誌,JC的醫療一直名列世界前茅,但林煜的病卻沒被治好。
那是十年前留下的病,當年韓凌請了很多名醫為林煜治療,但是林煜心情一直鬱鬱寡歡,不利於病情恢復,甚至最後產生了抗藥性,久而久之,就拖成了舊疾,平時看起來和常人沒什麼區別,但是一經受刺激,就會舊病復發。
醫生是晏生的人,檢查完之後沒告訴林煜檢查結果就離開了。
林煜也沒問,沒過一會兒,幾個人高馬大的人忽然衝了過來,他們把林煜按在床上,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張開嘴,把一碗白色的湯藥給灌了下去。
“咳咳……”
濃烈刺鼻的藥味灌進口腔,有不少藥還在掙扎中流進氣管了,嗆得林煜直咳嗽,白皙的臉咳得通紅,林煜敢肯定這不是治病的藥,如果是治病的藥,不會用這種方式給他灌下去。
灌完藥,林煜被他們帶進一個小房間裡,裡面的床鋪好像是新鋪的,一點兒都不髒。
隨著房門外傳來落鎖的聲音,門被鎖上了,整個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四周靜到落針可聞。
林煜躺在床上,看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他抬起手,沒有燈光的環境他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不過這樣也好,挺安靜的。
脫力感很快傳遍全身,林煜的手無力地垂在床上,他合上眼睛,終於知道那碗白色的藥是什麼了,原來是怕他反抗或者怕他跑,才給了灌了這碗藥。
晏生還真是聽勸……
林煜哼笑兩聲,他沒打算跑,他要看看這場戲他們準備這麼唱,他儘量將注意力轉移到這場綁架案中,在腦海中將昨天晚上到今天的一切全部覆盤了一遍。
晏生後面的人不難猜,就是晏如庚,晏生就是晏如庚手中的一把刀,一隻狗,不足為懼,而他們綁架林煜的目的,恐怕是林煜威脅到他們位置的原因。
看來,十年前發生的一幕要再次重演了。
只是這次的對手實力太弱,不值一提,林煜也沒把晏如庚和晏生放在眼裡,他現在想的是,那群自稱“第三方”的人,根據他們的戰鬥形式,林煜猜測他們恐怕是一群僱傭兵,專業殺手組織,並且,他們大拇指的紋身是聖經十二魔神中的瑪門。
該僱傭兵軍團曾在中東戰亂地區臭名昭著,可十幾年前,他們就銷聲匿跡了,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上他們,但他們可不是晏如庚請來的,晏如庚也沒這個本事,真正的高手另有其人。
殺了林煜,晏如庚和晏生就高枕無憂了,可偏偏他們沒對林煜動手,恐怕就是顧忌著背後的人。
處在黑暗的環境中,人對時間的感官也變得遲鈍,高強度的心理壓迫感和內心的痛苦讓林煜驚懼交加,睡不好覺,也吃不下任何東西。
房間裡沒有燈,也沒有窗戶,三餐每天從門下的小視窗裡遞進來,林煜只能根據三餐送來的次數判斷外界的時間過了多久。
已經兩天了,他一點兒飯都沒吃,胃已經開始不舒服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門吱呀一聲被開啟了,強烈的光線照了進來,將整個房間割裂成黑白兩份,林煜躺在床上,將臉往臂彎裡埋了埋,直到適應光線,他才抬眸看清來人。
那個高大健壯的身影,林煜疲倦的眼中劃過一道精光,這個人,林煜一輩子都忘不了,他躺在床上抬了抬手,可眼下他全身無力,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跟這個人動手了。
男人走了進來,身後跟的幾個手下在房間裡支起一個小桌子,將清淡的飯菜擺在桌子上,又拿出一盞燈,照亮了整個房間。
男人額頭上的橫紋和十年前一模一樣,包括容貌,都跟十年前沒有任何分別,林煜只看了他一眼,就嫌棄地將臉埋進臂彎裡。
“好久不見,少爺……”提到這個稱呼,阿震笑了兩聲,拿起旁邊的摺疊凳坐在林煜對面,“顧忌到其他方面,不能稱呼您一聲少主,您見諒。”
林煜的手抖了一下,卻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聽晏生說,您這兩天滴水未進,這樣對身體不好啊,您還是吃些吧,您一邊吃,我一邊跟您說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您一定有興趣聽。”阿震胸有成竹地說。
聽到這話,林煜才有了一點兒精神,手臂撐在床上緩緩直起身子,阿震連忙有眼力見的將一雙筷子擦乾淨,遞給他,林煜什麼也沒說,接過筷子開始慢悠悠地吃起飯,隨著飯菜下肚,胃裡舒服了很多。
“看來韓凌對您的教導是真好呢,哪怕身為階下囚,也很優雅斯文。”阿震十分欣慰,林煜長相清雅,溫潤似玉,雖說兩天沒吃飯,面色有些蒼白,但那慢條斯理的動作也不難看出刻在骨子裡的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