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啊，”徐泠洋衝他揚了揚下巴，站起身去外面拿了個平板電腦，“先吃，我找個東西。”
林煜只好拿起筷子開始吃飯，隔了一個多月，再次品嚐到熟悉的味道，林煜心中感慨萬千，他吃了兩口，抬眸看了一下對面，徐泠洋正專注著在平板電腦裡找著什麼東西，林煜見此情形，心裡莫名有些緊張。
果然，徐泠洋翻出來一份影片。
當徐泠洋皮笑肉不笑地把那段影片放到林煜面前的時候，林煜眼睛都瞪大了。
那他媽是林煜在實驗室進行靈魂抽離時遇見柯義堂的魂魄的場景，並且還錄下了兩人的對話……
“他太急功近利了，沒考慮完善，導致許多人靈魂離體之後三魂七魄分離，無法聚合，沒辦法，只能灰飛煙滅，你還真是蠢，連傅嘉禮這瘋子的瘋話也信。”
“縱使灰飛煙滅，我也認了。”
這個影片很短，僅有的兩三句話直接讓林煜石化在當場，他沒想到實驗室的攝像頭能夠錄下鬼魂的樣子，太過匪夷所思。
林煜強壓下心頭的悸動，思緒回到那天的場景，他甘願進行實驗的主要目的是解決徐泠洋的一塊心病。
還好，就兩三句話，沒有說出心裡話。
但是徐泠洋好像別有目的，反反覆覆將影片倒回來看，簡直就是折磨林煜的心，好像發現了林煜心中難以啟齒的秘密一般。
徐泠洋看向林煜，林煜刻意躲避他注視的樣子很明顯，顯然心裡有事，他哼笑一聲，嘴角挑起一抹笑：“我沒打算讓柯義堂死那麼早，”他起來給自己呈了一碗湯，又順便給林煜呈了一碗，遞給他的時候，徐泠洋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林煜，你下手挺快啊，你跟他的仇恨有那麼大嗎？”
林煜垂下眼眸，躲避的意味更明顯了，說實在的，他跟柯義堂沒那麼大的深仇大恨，起碼比徐泠洋要淺一點，林煜只想殺他爸。
“我要是不殺他，他會殺了我。”林煜怔怔地回他，拿著湯匙漫無目的攪著碗裡的湯。
徐泠洋贊同地點點頭，“既然求生欲這麼高，又何必答應傅嘉禮去做這麼危險的實驗？”
林煜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他喝了一口湯，故作平靜的解釋：“我的身體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了，搏一下未必是壞事。”
徐泠洋眸光深沉，林煜的解釋真是滴水不漏，不過他也不急，又翻出一個影片給林煜看。
那是林煜和柯義堂在活動室裡的對話，內容包括景昭的行蹤。
徐泠洋沒說話，默默吃著飯，嚴琮把這份影片交給他的時候，他是不打算看的，他不想知道關於林煜的一切，事實也證明從這兩段影片裡看不出林煜愛他的痕跡，現在再看林煜刻意迴避的模樣，更是坐實了他心中的想法。
林煜對他好果然是出於責任，也許在林煜心裡，他徐泠洋還比不過任池洵。
“林煜，謝謝你為我說話。”徐泠洋客氣地說。
林煜心口一頓，忽然覺得這樣的徐泠洋有些陌生，還隱隱約約覺得他的情緒有些低落。
“你跟柯義堂談到的景昭，是你父親，對吧？任池洵都跟我說了。”徐泠洋淡道。
林煜如遭雷劈，他藏了十年不願意在徐泠洋麵前啟齒的秘密，就這麼被任池洵抖了個一乾二淨，“你……這件事，你……”
徐泠洋喝了一口湯，“林煜啊，我跟你之間可能分不清誰對誰錯了，站在我的角度，你對這件事一言不發的態度就是在為景昭遮掩，站在你的角度，我不分青紅皂白殺了你救出來的人，手上再添一條人命，罪無可恕……”
林煜拿著勺子的手忽地握緊，他緊緊盯著徐泠洋緋紅的嘴唇，很怕他說出自己不願意聽的話，他連忙打斷徐泠洋的話：“我不想你殺江央，跟你不願意我親手殺晏如庚的目的是一樣的。”
他們都怕對方會受到因果報應。
徐泠洋抬眸看著他，“你不想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你打算自己扛，還是不想我阻礙你親手報仇？”
林煜失笑一聲，“你我都不願意讓對方手上沾人命，更何況我要對景昭下手就是弒父，成功之後會出現什麼結果你我都猜不到，你肯定不會讓我親自動手，我要是告訴你了，我就沒有機會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徐泠洋平靜地問。
“能源檢測，景昭如果跟妖物融合，會造成巨大的能量湧動，由此可以鎖定他的方位。”林煜說。
徐泠洋不屑地嗤笑一聲，“人口密集的地區也會發生能量湧動，譬如紐約，東京，上海，孟買，我知道你會跟我說景昭去北極了，可你們追殺他三十年都一無所獲，能用一般手段去對付他嗎？他今天能用一份申請報告挑撥你我的關係，下次呢？你能猜到嗎？更何況你怎麼就覺得他要跟妖物融合？萬一是煉丹呢？”
“那你想怎麼辦？”林煜問。
徐泠洋喝了一口湯，目光放空，“反其道而行之。”
“什麼意思？”林煜聽不明白。
“這件事只有我能做。”
“不行！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我去做。”林煜一聽就急了，他說的能量檢測是一個失敗的方案，三十年前他舅舅就用過這個方法了，他今天說出來不過是想套一下徐泠洋的想法，奈何這小子不說，還打算接手這件事。
“我說了，只有我能做，別說你，就算換成我哥，都不能辦成這件事，只有我能。”徐泠洋語氣平淡，跟品茶一樣。
反觀他對面的林煜，已經徹底急了，“阿洵既然全部告訴你了，你也知道我跟他有深仇大恨，不親自動手都不算替我舅舅和母親報仇。”
“林煜，這已經不是你的事了，你要知道，你隱瞞這件事在我眼裡就是包庇兇手，我不是一個放任自己身邊有危險存在的人，萬一你的行動和我的行動衝突，耽誤進度怎麼辦？更何況韓凌當年抓景昭的時候，JC的科技處於巔峰時期，我相信他一定把該用的方法全用了，包括能量檢測，你跟韓凌三十年都沒完成的事，你以為你現在就能完成？所以只能反其道而行。”
徐泠洋語氣平穩，把林煜說的啞口無言，他確實遇到瓶頸了，不知道該怎麼進行下去，只能繼續套徐泠洋的話：“你要是真想彌補，就不要管這件事，還有，我不恨你，江央的死……”
“我不知道你對他是什麼感情，那我們就把關係放到最低處來說，”徐泠洋打斷他，“我，任池洵，包括江央，從感情和關係的最低處來論，都可以叫你一聲哥，但論起每個人的能力，無論是任池洵也好，或者是你救回來的江央也好，他們能為你做什麼？”
林煜陷入無盡的沉默中。
“再論感情，任池洵就不用說了，弱智一個，他如果喜歡你，那就是單純的缺愛，再說江央，我都懶得說他，”徐泠洋鄙夷的輕哼一聲，“只能說你眼光真差勁，他要啥沒啥，還會因為個人私慾影響到你，飽暖思淫慾，感情是要建立在溫飽之上的，他能為你做什麼？還是你打算包養他？”
“我要是說我喜歡你呢？”林煜被他這逐個貶低別人的話氣昏頭了，這話林煜沒經過大腦就說出來了，說完他就後悔了。
他跟徐泠洋的關係正處於高度緊繃的時期，徐泠洋在十五歲最美好的年華跟他表白了，這麼多年了，林煜雖然沒對徐泠洋表明心意，可這幾年徐泠洋的所作所為大多是由愛生恨，林煜有時還能感覺到徐泠洋對他還有感情，否則也不會那麼絕望地說你配不上我的愛……
可能徐泠洋就在等他說喜歡，但是林煜就這麼隨意說出來了，還有可能是為了膈應徐泠洋才說出來的喜歡，簡直就是貶低林煜自己的感情，也貶低了徐泠洋多年來的期盼。
把兩人的感情貶低到一文不值。
果然，徐泠洋的臉色沉了下去，他這麼聰明的人，不可能聽不出林煜話裡的意思。
林煜嚥了下口水，徐泠洋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殺了他。
徐泠洋舔了舔後槽牙，眼中翻湧著滔天的怒火，他真想把桌子掀林煜身上去，多年的紳士修養讓他硬生生忍住了，他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咬著後槽牙說：“那你很棒哦，可惜我不需要了。”
他又喝了一口湯，潤了潤嗓子，“林煜啊，我哥說，長生不老藥醫得了身，醫不了心，哪怕給你吃了這藥，我對你的傷害也彌補不了萬一，所以這段時間你就待在寧島，我會給予你一切身為JC繼承人應該享有的待遇，等景昭的事情結束了，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一陣失重感傳來，林煜眼前發暈，手腳發軟，他緊緊盯著徐泠洋的嘴唇，好像要從徐泠洋口中聽見給予長生不老藥的目的了，他不想聽見，忙道：“如果給長生不老藥也無法彌補的話，其他東西就更無法彌補。”
徐泠洋歪著腦袋直勾勾的看著林煜，林煜這個反應倒讓他有些意外，連那句咱們兩清吧都卡在嘴邊說不出口了。
林煜不想跟他對視，更怕從他嘴裡聽見不想聽的話，飯也不吃了，轉身就走。
“對了，你身體已經沒事了，任池洵也就沒必要待在這裡了，”徐泠洋叫住他，“沈清安這兩天會住在這裡，我不希望我家被鬧的烏煙瘴氣。”
“知道了。”林煜回道。
“林煜，”徐泠洋忽然叫了他一聲，林煜轉身看著他，“以後別在神佛面前為我祈福或者贖罪，我不需要，也怪噁心的。”
林煜在那七年間經常去寺廟拜佛，他這麼做的目的徐泠洋已經搞清楚了，這不是愛或者喜歡，在徐泠洋眼中，他這麼做更多的是愧疚。
徐泠洋在每一個細節裡尋找林煜愛他的痕跡，真的撞破南牆之後，徐泠洋才猛然醒悟，原來林煜對他的好跟別人沒什麼不同，甚至還不如和任池洵之間能敞開心扉，坦誠相待的關係，這種爛大街的好，徐泠洋不想要，也不需要了。
林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濃郁的飯菜香在林煜離開的幾秒鐘內，徹底覆蓋掉他殘留下的味道，徐泠洋望著對面空蕩蕩的座椅和那碗沒喝完的湯，默默吃著自己碗裡的飯，清甜的冬筍不知怎的，吃進嘴裡有些苦澀。
臉上傳來絲絲涼意，徐泠洋看著垂在手背上的一滴淚，他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擦掉，繼續吃飯。
洗完澡的任池洵知道林煜被徐泠洋叫走了，就在房間裡等著，等了半天，結果林煜回來之後滿臉陰雲，整個人都籠罩在黑暗中。
“哥……”任池洵被他這樣子嚇得說話都磕巴了。
林煜站在門口愣了半天，彷彿才聽見他的話，身子抖了一下，“你，你回去吧，回國，離這裡遠點，走得越遠越好。”
任池洵眨了眨眼睛，一把抓住林煜的手腕，“他跟你說什麼了？怎麼突然讓我走？要是因為沈清安的事，我可以去跟他道歉！”
林煜拿下他的手，無奈地搖搖頭，“你不能待在這裡，今天這出的目的你沒看出來嗎？”
“那，那你呢？”任池洵漂亮的狐狸眼中充滿心疼。
“我現在走不了，”林煜嘆息一聲，繞過任池洵，停在落地窗前，“你現在回去也好，徐泠洋不打算讓我繼續追查景昭，我需要你回國。”
“要繼續查嗎？”任池洵撥弄兩下溼潤的頭髮，林煜背對著他，籠罩在陽光下，任池洵看不見他的臉，只能透過光，望著他筆挺的背影。
林煜仍舊搖了搖頭，“現在所有的線索都卡在了一個節點上，節點的真實性有待考證，並且徐泠洋這邊也要開始動手了，他不會跟我交流，也不會讓我插手，我們繼續查的話很有可能會產生衝突。”
任池洵撇了撇嘴。
“具體該怎麼做，我需要時間想一下。”林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