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柯總方才所說,你當年若是真收拾了我舅舅,我也會被處理掉,怎麼?許你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如果當初失敗的是徐泠洋,你也不見得會放過他吧。”林煜冷冷看著他。
林煜不可能和柯義堂合作,更不可能遂他的心願,想到徐泠洋胃出血那天,醫生對他說徐泠洋失蹤過一段日子,胃病就是那時候落下的,他都恨不得把這個人抽筋扒皮。
他隱隱約約猜出來了,徐泠洋失蹤跟柯義堂脫不了關係!
柯義堂臉色鐵青,猶如被戳中心事一般。
“看來,柯總貴人多忘事,您忘了?十年前,您不是拿您親侄子的命洗清自己的嫌疑,給自己搏了一個錦繡前程嗎?那孩子不無辜嗎?你拿親人的命賭進這場局裡就該知道,權力的鬥爭就是生死局,成王敗寇,自古皆然,世上要是真有不知者無罪,那就不會有父債子償了,”林煜低下頭,居高臨下地對他說:“還記得陳悅齊定下的一條規矩嗎?吃人血饅頭長大的人,他就是罪孽本身!”
他侄子,柯義堂沉默地垂下頭。
“怎麼?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你又把臉一抹開始裝可憐人,你要是覺得我會跟你一起譴責徐泠洋或者以為我跟你同病相憐,那你就想岔了,我舅舅曾經告訴我,如果你想得到你從未得到過的東西,那你就要付出你從未付出的代價!”
林煜長嘆一聲,按下輪椅的按鈕想離開活動室。
走到門口,身後忽地響起柯義堂悽怨又嘲弄的聲音:“瞧瞧,站在道德制高點審判我們呢,不知道老天爺會不會跟你想得一樣,認為徐泠洋沒做錯呢?”
林煜身子一僵,頓在原地。
他是無條件站在徐泠洋一邊的,可老天呢?如果老天也和他一樣,那就不會出現“雙方買定”的情況了。
“如果你沒有背叛徐泠洋,那你又為什麼會被丟在這裡?”柯義堂繼續嘲諷他。
林煜喉口一緊,眼眶酸澀。
-你配不上我的喜歡,你不配!
-那你去死啊。
這些話猛的在林煜耳邊響起,他猶如大夢初醒一般,精神都垮了下去。
徐泠洋不要他了。
林煜沒有和晏生一樣淪落到成為棋子,就是因為徐泠洋的愛,這也是林煜引以為傲的東西,縱使他知道徐泠洋恨他,那也是由愛產生的恨。
但是徐泠洋現在不要他了。
可能也不愛他了……
“那是我跟他的私事,”林煜深吸一口氣,胸悶悶地喘不過氣,他揚起頭,撇過臉,對柯義堂冷冷地說:“說了這麼多,你也掉了這麼多眼淚,可我只看出一件事,就是你,輸不起。”
反正他來過活動室了,走完這個過場,再想回到自己的病房也沒人會攔他。
活動室的門關上之後,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柯義堂,彷彿在等他下令。
柯義堂沒說話,死死地看著林煜離開的方向。
活動室天花板的角落裡,監控攝像頭正閃著紅光。
回到自己的病房,就像是回到了庇護所一般,林煜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酸澀的情緒在心底瘋狂翻湧,他忍不住揉了揉痠麻的太陽穴。
疲憊不堪的樣子和方才那倨傲無畏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徐泠洋把他送到這裡的目的,無非是想讓林煜看看背叛他的下場。
林煜在柯義堂面前說了那麼一番盛氣凌人的話,只怕下場可能還不如柯義堂。
更何況心中還擠壓著景昭的事,景昭要是真的進入了傳說中的地心世界,林煜再找到他,可就難如上青天,可能帶著仇恨輪迴轉世,也報不了這個仇!
要想逃走,就只能聽柯義堂的話,就是破壞封天陣的陣眼。
到時候冤魂四散,徐泠洋雖說不怕因果報應,但天上的神仙若是借題發揮給徐泠洋穿小鞋,那就更棘手了。
想當年陳悅齊自囚中洲島不就是個例子嗎?
林煜不能破壞陣法,也跑不掉,只能等死。
越想越氣,又急又氣,想辦法想了半天把自己腦殼都想疼了,真的沒辦法了,全都是死路,沒有生路……
到最後,林煜都絕望了,他後悔,後悔當時為什麼不求求徐泠洋,為什麼不服個軟……
他真的後悔了。
睏意襲來,林煜躺在床上漸漸睡去了。
入夜了,海邊的天氣驟然涼了下去。
傅嘉禮跟一群助手還沒睡覺,正在分析著大螢幕裡的監控錄影,他歪著腦袋靜靜看著眾人,經過幾個小時的討論,他們終於總結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林煜經過一次電療,大腦恢復了清醒,可見這人的意志堅定,一定能完成靈體轉移的實驗。
對於這個結果,傅嘉禮很滿意。
有人忽然開啟門,緊張地對他說:“院長,嚴部長來了。”
傅嘉禮頓了頓,抬眸對眾人說:“下去進行測試吧,別管其他事。”
眾人連忙下去準備來,只留傅嘉禮一個人坐在實驗室等待。
嚴琮匆忙下了飛機就往這裡趕。
徐泠洋的做法傳到他和陳漸程耳中的時候,倆人嚇得下巴都掉地上了,沒想到徐泠洋會做出這麼偏激的事,更沒想到他會把林煜丟到傅嘉禮手上。
徐泠洋這是打定主意要置林煜於死地啊。
並且是不聽勸的那種。
陳漸程怕這傻逼是頭腦一熱幹出來的蠢事,以後會後悔,又不能勸,怕把徐泠洋逼急了幹出更匪夷所思的事,於是只能讓嚴琮想辦法先回澳洲,見了林煜,再迂迴著勸徐泠洋。
秘書跟嚴琮講完來龍去脈之後,嚴琮簡直被他氣笑了。
這孩子太不瞭解傅嘉禮了,傅嘉禮鬱郁不得志,常年退居幕後,早就讓他徹底心理變態了,比如說精神病院的實驗品越死的越多的時候,傅嘉禮居然提議讓他們內部繁殖,生下來的孩子繼續做實驗,結果因為太反人道,被他們全票否決了。
秘書還跟他說,他把林煜送來的時候,特別跟傅嘉禮交代了一下林煜的身份和地位,還說林煜是徐泠洋喜歡過的人。
嚴琮一聽,眼前一黑。
秘書不說還好,他一說,傅嘉禮不知道要開心什麼樣子,他就喜歡跟別人對著幹,肯定迫不及待要拉林煜去做實驗!
什麼警告啊,傅嘉禮這個變態根本不放在眼裡!
“林煜呢?”嚴琮進實驗室的第一句就是質問。
傅嘉禮淡淡一笑,“嚴部長,大晚上這麼火急火燎,肝火太旺盛了吧。”
“少他媽跟我廢話,林煜呢?帶我去見他。”嚴琮站在傅嘉禮對面,和他隔了一張長桌,燈光灑在桌面上,有些寂寥。
傅嘉禮面色不悅地嘖了一聲,他站起身,雙手抱胸踱步到嚴琮旁邊,“說髒話可不文明啊,也不是你我這種人該說的。”
“你是什麼人?”看著傅嘉禮這種人在他面前裝清高,嚴琮有些想笑。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嚴部長你這種完美的人怎麼能說髒話呢?”傅嘉禮陰陽怪氣地嘲諷一句。
嚴琮有些無語,他認識傅嘉禮近十年了,這傻逼就喜歡逮著這件事來膈應嚴琮,嘲諷嚴琮是透過基因篩選的完美生物,但是沒有父母。
起先嚴琮還跟他打過架,可時間一長,就有些麻木了,現在再一聽,壓根無感了。
“我不是來跟你提這件事的,我問你林煜呢?”嚴琮凝聲問道。
“都幾點了,你不睡覺人家不睡覺啊?”傅嘉禮反駁道。
“是嗎?”嚴琮將信將疑地挑了下眉,“那帶我去見一下他吧,你要是不同意,我可以在這裡待一晚,等明天天亮他醒了,再帶他走。”
傅嘉禮眉頭擰緊,“徐泠洋讓你來的?”
嚴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說話,準備給他施加心理壓力,讓他自己猜。
“怎麼可能,”傅嘉禮沒往深處想,他的技能都點在智商上了,情商沒有分到半點兒,怎麼猜得到嚴琮在想什麼,他揚起頭倨傲地說:“徐泠洋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會對林煜做什麼,你來這裡,徐泠洋不知道吧?”
“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我來這裡不止為林煜,看在你我相識多年的份兒上,我勸你收斂一些,林煜對徐泠洋的意義不一樣,更何況,”嚴琮頓了頓,“你已經三年沒有研發出令人滿意的作品了……”
——砰!
傅嘉禮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目圓瞪,“你每天到處去演講做學術研究,過著眾星捧月的日子,到最後還要來說教我?你可別忘了,你身上的榮耀都是我給你的!”
這是傅嘉禮一輩子的痛,出身寒門,懷才不遇,好不容易打拼出一番天地,結果被眾人排擠,雖然遇到徐泠洋,給他提供了繼續施展才華的機會,可是他的成果卻全部落在嚴琮身上,為他鍍上一層又一層的華光,而傅嘉禮卻不能為自己的心血署名,退居幕後,過得籍籍無名。
他跟嚴琮站在黑白的對立面,一個活在陽光裡,一個躲在黑暗中。
嚴琮平靜地說:“你的心血不屬於我一個人,也不是由我研發,而是屬於JC,屬於人類,你認為我有今日全都是竊取了你的榮譽?”
傅嘉禮悲慼一笑,他深吸一口氣,換掉那副哀怨的表情,“人是世界上最可笑的動物,表明裝得大義凜然,正人君子模樣,背地裡還不是一副小人嘴臉,他們那麼厭棄我,可我的實驗成果他們還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用著?比如說端粒酶是由孩童血液提純測試……你說,他們看不見血腥的過程就當沒有嗎?在中國成語中,這叫一葉障目還是……”
“自欺欺人。”嚴琮回道。
傅嘉禮是混血兒,從小不在中國長大,對國內的文化了解不多。
傅嘉禮哼笑一聲,手指從嚴琮的臉頰劃過,像是觀賞一件藝術品,他戲謔道:“瞧瞧,多麼完美的生物啊,你是洛棋創造的,我能超越你,也能超越他,我會創造出比你更完美的生物。”
嚴琮握住他的手腕,眉眼深邃,平靜似水,“無論是你還是我,都無法超越洛董事長,這麼多年,無數的生命都填進你的執念你了,真正放不下榮譽與榮耀的人是你,你也是個自欺欺人的人。”
傅嘉禮臉上劃過一絲黯然。
嚴琮鬆開手,“你要是真覺得能超越我,那我祝你好運,順便再告誡你一句,好自珍重。”
說罷,他轉身離開了。
傅嘉禮望著空蕩蕩的試驗場,滿目悵然。
嚴琮沒有執著的要去看林煜,他方才那焦急的樣子好像是做給旁人看的,就像……是來走個過場,傅嘉禮心中疑竇叢生,可他又想不出嚴琮走過場的目的。
難道,真是徐泠洋讓他來的?
徐泠洋真放不下林煜的話,他一定會把林煜帶走。
不行,絕對不行!
傅嘉禮狠狠抓著自己的頭髮,面目猙獰,洶湧的執念已經讓他理智盡失。
沒時間了,他要儘快完成最後一個實驗!
夜色漸濃,寂靜的森林裡甚至連草蟲的聲音都沒有,一切都安靜極了,看護病房裡更是靜得落針可聞。
——吱呀!
略微有些生鏽的鐵門被推開一條縫隙,在黑夜中顯得格外突兀。
林煜猛地睜開眼睛,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從外面鎖上的病房門不知何時被人開啟了,走廊的燈光在門上的小窗戶外一閃一閃,顯得十分詭異,寒風一吹,林煜頓時躥起一身雞皮疙瘩。
外面響起了腳步聲,林煜的心提到嗓子眼,豎起耳朵聽聲音,那腳步聲並不是鞋子踩出來的,而是光著腳用肉體踩出來的。
並且細聽起來,那聲音還不止一個人,是很多人!
他們也不是由遠及近的靠過來,是遠近都有!
林煜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他是怕這種場景的,前兩天的撞鬼經歷又給他心裡留下不小的陰影,再加上這裡有封天大陣,鬼魂出不去。
大晚上的,碰上百鬼夜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