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對徐泠洋也不過如此嘛，”柯義堂嘲諷道，“我怎麼沒看見韓凌？這老東西莫不是已經老死了？”

林煜眯起眼睛，“我舅舅半年前去世了。”

“果然啊，哈哈……”

柯義堂還沒笑兩句，林煜就打斷他：“我舅舅死榮耀，葬得風光，比不上你，活得豬狗不如，生不如死。”

“那你又如何，還不是落得個跟我一樣的境地，”他順了兩口氣，“我還以為你跟韓凌對徐泠洋來說有多麼例外呢，能讓他豁出一切跟我鬥個天翻地覆。”

“這話怎麼說？我跟我舅舅常年待在中國，就算那三年……”林煜微微一笑，“亞太區也沒摻和總部的事吧？”

柯義堂冷哼一聲，“若不是徐泠洋叫陳漸程明裡暗裡給我使絆子，我早就騰出手收拾韓凌那個老東西了，否則你還能活著出現在我面前？”

他說的是JC的三年內鬥。

那三年間徐泠洋因為未成年，不能就任，但是陳漸程和嚴琮包括其他分公司的繼承人可都成年了，他們聯合起來和以柯義堂為首的老派高層鬥得不可開交。

韓凌趁著這個機會大力發展亞太分公司。

而那三年間，林煜還在英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你是什麼時候……”林煜看了看柯義堂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柯義堂伸出手看了下皸裂的手掌，兩行眼淚從灰敗的眼睛裡流出來，“是我小看那小子了，成人禮上任那天，JC被血洗了，四十幾位高層當時就死了……”

林煜依稀記得，徐泠洋當年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辭退韓凌。

當時的就任地點選在JC總部的高層會議廳，韓凌被辭退之後二話不說就離場了，至於柯義堂所說的血洗，可能是韓凌離場之後所發生的。

徐泠洋做事幹脆果決，沒有選擇徐徐圖之，而是把他們聚在一起，一網打盡，給他們來了個措手不及。

而他做這件事的時候，才剛成年。

林煜頭疼的扶額，心底一陣刺痛，他都不敢想徐泠洋手中有多少人命，那幾年他又是怎麼過來的。

“我想過不了多久，任家那小子，也要來陪你了，這是他們的慣用伎倆，趕盡殺絕……”柯義堂幽幽說著。

“說清楚。”林煜說。

“你知道七年前我們剛被丟進這座精神病院的時候有多少人嗎？”柯義堂說。

林煜搖搖頭。

“五六百人，都是親人朋友，可現在就只剩下四五十人了。”柯義堂感慨一聲。

“都是死於人體實驗？”林煜問。

柯義堂癱軟在骯髒的地面上，沒有回答林煜的話，可林煜依稀從他身上看見了當年那位經常登上報紙，叱吒風雲的模樣。

“我兒子，女兒，都死了，他們是無辜的呀……”

一旁響起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隨即，此起彼伏的哭訴和哀求都響起來了。

林煜垂下眼簾，薄唇輕啟：“所以，阿洵……”

徐泠洋是不是要對任池洵下手了？林煜心裡忐忑不安。

“你們，我們，都跑不掉。”柯義堂面如死灰地說。

“既然這樣，死未嘗不是一場解脫……”林煜喃喃道，垂下的頭髮遮住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柯義堂哼笑一聲：“這裡有封天大陣，別說黑白無常，就算阿努比斯和死神，也沒辦法抵達這片海域，這裡是禁地，死在這裡的人，他們的靈魂永不超生，徐泠洋不會輕而易舉讓我去死。”

“那我昨天看見的周龍，是鬼？”林煜眉頭一緊。

“前兩天聽說老周在禁閉室挖了自己的眼睛，疼得休克，沒來得及救出來就死了。”柯義堂告訴他，“恐怕你也會這樣。”

撞鬼的經歷想起來林煜心裡就刺撓，但他察覺到柯義堂話裡有另一番意思，他一直在往“後果”的話題上引導林煜，彷彿是為了激起林煜的求生欲。

林煜眼神一亮順著他的話題接了下去，“你們在這裡待的日子少說也有七年了，可見沒有一點兒解決的方法，否則要走早就走了。”

柯義堂面容扭曲的臉上竟然勾起一抹笑，興味道：“你想離開這裡吧林煜，畢竟景昭還在等你。”

“你都知道了？”林煜的心情激盪起來，可還是儘量保持面容平靜。

景昭是他的一塊兒心病。

“你跟景昭長得那麼像，更何況老周把你們父子見面的情形都和我說過了，景昭和你的命運早就上天註定了，從他見到你的那一刻開始，業報就降到他身上，他活不了幾年，不過以他的能耐，肯定不會輕而易死去，恐怕現在還在苟延殘喘吧。”

林煜微微一笑，“看來柯總比我還了解我父親啊，你說的不錯，他現在已經淪落到想和妖物融合了，不過前段時間我去了一趟西藏，打亂了他的計劃……”

柯義堂不屑的笑了兩聲，“你現在也進來了，打亂了他的計劃他還可以重新開始，等他真的跟妖物融合，或者提前死了，林煜你恐怕連見你父親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咯。”

林煜嘴角的笑意加深，柯義堂又在把話題往某個地方引導。

他攤了攤手，故作無奈道：“我的腳筋已經被挑了，景昭的線索也全部斷了，就算離開，又能怎樣？”

打啞謎沒意思，開門見山吧。

“景昭這個人，往往會多給自己準備一層保障，和妖物融合成功的機率很小，他一定有B計劃。”柯義堂眼中閃爍著精光，他想跟林煜談筆交易。

“請柯總賜教。”林煜也接了他話裡的意思。

因為他也很想知道吉倫死前告訴他景昭去往北極的目的是什麼。

“你聽過地心世界嗎？”

林煜心中陡然一緊，他知道三界許多的地方，譬如崑崙，泰山冥府，蓬萊，歸墟等等，但是地心世界，整個三界都沒有記載。

“這只是個謠傳吧。”林煜不怎麼相信。

柯義堂緩緩講起一段傳說。

二戰時期，希特勒一邊打仗，一邊派人尋找傳說中的勝境，探尋更高更神秘的科技和文明，二戰進行到尾聲的時候，希特勒眼見自己即將戰敗，便大力尋找地心世界的入口，想作為自己的退路，而南北兩極作為地球軸心，就存在著地心入口，傳說地心世界有讓人長生不老的方法。

林煜聽完，沉默了片刻，他不懷疑事情的真實性，因為柯義堂跟景昭曾經的關係不錯，柯義堂知道景昭的過去，也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麼。

既然柯義堂有心拿這件事跟林煜交換條件，那這件事的可信度就很高。

“可是，我沒法離開這裡。”林煜故作無奈地嘆息一聲，用手撐著額頭。

柯義堂眼前一亮，身子都坐直了幾分，聲音也變得清晰了：“你去找到封天大陣的陣眼，收了這個陣法，屆時，這些亡魂告進地府，上通天界，徐泠洋一定會遭受天譴，我上面也有人，到時候可以讓我們恢復原貌，重新開始。”

林煜聽著有點兒想笑，他單手撐著額頭，另一隻手的指尖劃了兩下衣服，“你上面的人不會就是當年跟你說徐泠洋命數的神仙吧？是何方神聖？別告訴我是景昭。”

柯義堂又躺了回去，慵懶道：“這個你就不必多說了。”

“你背後的人是不知道你的遭遇還是對你置之不理呢？”

柯義堂心中猛跳了一下，嚴肅地問：“你什麼意思？”

林煜抬起頭，眼中閃著戲謔的光，幽幽說道：“當年，你和景昭聯手策劃R倉庫爆炸案，此後十年他的生命開始衰敗，如果你們背後真的有神仙，怎麼沒人通知他不要和我見面，他又怎麼會淪落到獵殺妖物來尋求長生不老？”

柯義堂沉默了，他和景昭知曉了別人的命運，卻沒算到自身，著實有點兒可笑。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還記得晏如庚嗎？”

柯義堂冷哼一聲，“給我提鞋都不配的東西。”

晏如庚當年只是JC的中層，能跟高層見上一面都是造化。

林煜繼續說：“你說徐泠洋就任當天JC的高層被血洗了，可見你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

柯義堂靜靜看著他。

“他接替我舅舅我位置成了亞太區總裁，而我舅舅，死在他手上，”說起這件事，林煜眼中沒有半分光彩，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繼續說：“半年前，JC公佈我成為亞太區總裁之前，晏如庚和景昭聯手抓我，我舅舅為了保護我，死了，晏如庚本來想利用我抓徐泠洋，只可惜失敗了，景昭見他大勢已去，就撤了自己的人手，讓晏如庚孤立難援……”

“你的意思是，景昭就是我背後的人，而我就是晏如庚？”柯義堂驚道。

林煜對他露出一個殘忍的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晏如庚的做法像極了盜版的柯義堂，兩人的手段如出一轍。

誰知，聽完這話的柯義堂就像被驚醒的夢中人，他這麼多年強撐起的信仰好像在這一刻碎成了一片廢墟，他淒厲地喊道：“不可能，他們不可能放棄我！”

林煜繼續打擊他：“你別忘了，那些神仙除了在背後唆使你，明面上可還跟JC維持著表面朋友的關係，坐在掌權人位置上的無論是你還是徐泠洋，他們都不會吃虧，雙向買定，柯總應該明白利益最大化，現在那幫神仙和JC，只要雙方都不捅破窗戶紙，誰都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柯義堂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他翻身趴在地上，像是做好了戰鬥架勢，呲著牙，惡狠狠地瞪著林煜，“你這是在幫徐泠洋說話嗎？”

林煜眼中難掩失落，他攤了攤手：“你也看見我落得了一個什麼樣的下場，但是有一點，我比你好……”

“哼，只怕你的下場不如我！”柯義堂惱怒地打斷他。

他已經拿出條件了，可林煜沒打算按照他的吩咐辦事！

林煜慵懶地抬手托腮，病號服的袖口往下一滑，露出一截白皙緊實的手腕，他憐憫地望著柯義堂，挑眉道：“你錯了，當年我以身涉險參與R倉庫綁架案之前，陳悅齊曾經拿出過一份名單，那是徐泠洋的父親徐北光臨死之前留給她的，上面是JC叛徒的名字。”

“她那個時候沒對你們動手是因為沒騰出手來，而你們這些人中，也有人參與了徐北光飛機失事案，說得再清楚一點兒，”林煜凝聲，面容冷漠，“你們是徐泠洋的殺父仇人，從二十多年前開始，你們就是一群徹頭徹尾的叛徒，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論正義？！”

柯義堂的臉抽搐兩下，開始往林煜心裡捅刀子：“我們是罪無可恕，可徐泠洋也好不到哪兒去，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倘若上界有所察覺，這麼多無辜的性命，我就不信他徐泠洋扛得起！”

林煜臉色波瀾不驚，擲地有聲地回答：“我要是徐泠洋，我不會讓這裡的魂魄永不超生，而是會讓你們灰飛煙滅，杜絕一切後患。”

“你！”柯義堂驚呼一聲。

四周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這些人聽見林煜的話，紛紛向他靠了過來，一個個眼中滿是狠戾，彷彿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撲上去把林煜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林煜眯起眼睛掃視四周，佈滿寒光的眼中滿是肅殺。

光落在他的頭頂，為他鍍上一層光暈，猶如憐憫眾生也無畏罪惡的神祇，矜貴高華的氣質令人望而生畏，不管他說出多狠的話，彷彿都是在行使正義。

這些人頓時都不敢往前了。

JC最高層曾經有一條規定，就是面對自己的敵人不能心慈手軟，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所謂斬草除根其實和古代的誅九族沒區別，這麼做的理由無非是防止有人給他們報仇，引發後續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煩。

不是怕處理起來棘手，而是懶得處理，乾脆就一次性殺光。

說簡單點兒，就是圖省事。

徐泠洋、林煜、嚴琮，包括後來化形的陳漸程，等等，這些高層繼承人，自小就知道這個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