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忍忍吧,反正這段距離也沒有收費站,也沒有交警檢查。
“上車吧。”林煜說。
沒了小毛團子,林煜心裡不由得感嘆一聲,車裡的溫度都沒那麼暖和了,但是沒辦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孩子長大了總要自己出去闖蕩,它不是凡鳥,惹人覬覦的話,林煜保護不了它。
希望下次再見它,它已經長大了,不再被別人擺佈。
很快,他們進了青海。
江央一直盯著林煜的側臉快一個小時了,林煜看上去很平靜,眉眼中卻藏著一絲憂愁,可能是擔心小毛團子吧,看來林煜要做的事非常重要,也很危險。
“煜哥……”江央輕聲喚道。
“嗯?”
“我……你到底要做什麼事啊?是去見剛剛跟你打電話的那個人嗎?能不能讓我跟著你?”江央說。
林煜搖搖頭,毫不猶豫回絕,“不行。”
“你為什麼要一個人去做呢?有人幫忙不是更好嗎?”江央已經猜出林煜的心思了。
林煜垂眸不語。
江央正欲再勸他,忽地看見一道光束從車外閃過,他皺起眉仔細看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原野上掃過十幾道光束,強勁的螺旋槳震動聲在敲擊耳膜,周身的氣流彷彿都震動了起來。
林煜大約也發現了,他放慢車速,把車窗搖了下來,伸出半拉腦袋往外瞄了一眼……
“煜哥,天上有什麼東西在飛,有五個!”江央趴在車窗上驚呼道。
江央口中的‘東西’是直升飛機,五架直升飛機在天上盤旋。
林煜心一沉,不祥的預感隨著血液蔓延全身,天空太暗,他看不清這是誰的飛機,但不管是誰的飛機,用陣勢來抓他,肯定不容小覷。
“煜哥!前面!”江央大聲提醒了一句。
面前燈光大作,林煜被刺眼的燈光照得睜不開眼睛,他下意識踩下油門,隨著刺啦一聲響,車輪在道路上劃出一道黑色車輪印,他和江央因為猛然剎車的慣性前傾了一下,胸膛被安全帶勒得生疼。
“呃……”林煜皺眉嘶了一聲,鎖骨有些疼,他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前方。
路面上停著好幾架直升機,燈火通明,十幾道筆挺的身影逆光而立。
林煜看不清他們是什麼人,在這條路上開了半天都沒看見其他車,以為是到了年下,車少很正常,現在看來,是有人專門把國道封了,給他來了個守株待兔啊!
天上盤旋的五架直升機紛紛落在路旁。
“待在車裡,不要隨便下車!”林煜對江央撂下一句話,拉開車門下車了。
螺旋槳帶起的寒流撲面而來,林煜被風吹得有些睜不開眼,刺骨的寒風“颼颼”地灌進領口,冷得他直打寒戰,直到適應寒風和強光後,他才慢慢看清眼前一切。
所有人,都不及那位站在正中央的人耀眼。
視線交接的一刻,四周的空氣彷彿凝滯了,林煜呼吸困難,渾身動靜脈逆流,失重感正在將林煜推進深淵……
跟隨著林煜的目光,江央也看呆了,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毛呢風衣,五官生得極其優秀,遠勝林煜,眉眼深邃俊朗,睫羽低垂,慵懶的眸光帶著幾分不屑的意味落在林煜身上,身上的氣質似雪山一般矜貴懾人。
江央不知道他是誰,但他身上那壓倒人的氣勢讓江央下意識就知道他不好惹,於是連忙看向林煜。
林煜就站在原地看著他,他們看向對方的目光極其複雜。
徐泠洋雙手抱胸站在原地,沒有走向林煜的意思,林煜也沒有走向他的勇氣,他們就隔著短短二十米的距離,十天未見,卻好似隔了十年……
誰都沒有勇氣先走向對方。
微紅的嘴唇抖了兩下,林煜想說點兒什麼,喉口卻像被什麼東西黏住了,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徐泠洋從兜裡摸出一把黑色手槍,又拿出兩枚金色子彈,當著林煜的面,親手裝進彈夾裡,他面無表情,就像在做一件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
末了,他舉起槍,準星對準林煜,勾唇一笑,“別來無恙啊,林煜。”
林煜喉口發酸,相逢的思念被風吹涼,他想象過很多和徐泠洋重逢的畫面,也和徐泠洋重逢過很多次,可從未被他拿槍指著……
求生的本能讓林煜後退了一步,他沒開口,眼底一片的茫然好似在問:為什麼?
徐泠洋挑眉淡道:“你沒想到?我也沒想到,”他眼底閃著光,不知是寒氣還是淚,隨著一聲哼笑,霧氣模糊他的面容,“林煜啊,你說,我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我……”
僅僅一個位元組,林煜喉口就生疼。
“杜川骨頭挺硬,怎麼問他都不肯說,沒辦法,我只好親自來問你,林煜,你瞞著我要做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徐泠洋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他說得很清楚,生怕林煜聽不見。
“我從沒背叛你……”林煜垂在衣袖下的手在抖。
“那你到底在瞞我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以為現在還是十年前嗎?”徐泠洋低吼出聲,不斷升起的霧氣遮住他的視線,他快看不清林煜的臉了。
徐泠洋在說十年前那通電話,林煜接了他的電話,沒說話,他也同樣一字不發。
徐泠洋在恨他,他在恨林煜。
“現在不是十年前,我能為你做的,都做了,該說的,也在昨天那通電話裡說完了,你不需要我,我也同樣沒有義務告訴你我的事,你我都有難言之隱,你何必這樣。”林煜強忍著心頭的酸楚,語序平穩的回覆他。
林煜不想把他在意的人捲到他和景昭的私事裡,洛克和韓凌死在他面前的一幕變成了困擾他一生的噩夢,林煜害怕,他害怕他在意的人再次死在他面前……
要是下一個死的是任池洵怎麼辦?
要是下一個死的是徐泠洋怎麼辦?
林煜不敢想,也不能去想,這是一條不歸路,你死我活的結局不該賠上無辜者的性命!
“哈哈,”徐泠洋苦笑一聲,他看了一眼沒有星空的蒼穹,“說得好,十年了,追究過去的事沒有意義,那我們就談談現在的事。”
林煜靜靜地看著他。
“你以為我搞這麼大陣仗是來跟你上演苦情戲啊?”徐泠洋目光陰鷙,漆黑如淵的眸子再看向林煜時,只剩一片寒涼,“你是JC培養出的人才,JC這麼多年是怎麼處理叛徒的,你心知肚明……”
“我沒有做過對不起JC的事!亞太區公司的事我都交還給你的人了!”林煜厲聲反駁他。
“想起來了,七年前,我把韓凌從JC請出去了,他沒趕上我處理叛徒的好時候,所以也沒轉達給你,不過你放心,很快我就會讓你親眼看看。”徐泠洋神色譏諷。
一股寒氣從心口蔓延至全身,林煜都感覺不到身上血液的流動了,這樣的徐泠洋他害怕,打心底怵他。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個證據我也會親自讓你看,除了這件事,還有另一件事,”徐泠洋嘴角勾起一抹沒有笑意的弧度,衝林煜笑道:“聽杜川說你救了個人,來,叫那哥們下來吧,待車上不悶嗎?”
任池洵都夠給徐泠洋添堵了,誰知道林煜跟他媽個聖母似的,到處散發聖潔的光輝,見著個人就想救,也不管人家是好是壞。
“跟他有什麼關係?”林煜一頭霧水。
“當然有關係啦,說起這件事我還想誇誇你,林煜你眼神兒挺好,一眼就能從人堆裡挑出一個同性戀。”徐泠洋挑了挑眉,“趕緊的,把他叫下來。”
江央是同性戀?
林煜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待消化完這個資訊後,他立刻回神,“他是不是同性戀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倆又沒發生什麼!
“我他媽懶得跟你廢話,你不叫他出來我就自己動手。”徐泠洋舉了半天的槍,有點兒累了,他對身邊的保鏢使了個眼色。
保鏢立刻分成兩波,一波抓林煜,一波去抓還在車上的江央,林煜離他們比較近,他們第一個衝向的是林煜。
江央瞪大眼睛,毫不猶豫推門下車,衝向林煜,“煜哥!”
“砰——”
出膛的子彈劃破寒風,從林煜耳邊掠過,砸在江央身上。
林煜瞳孔驟縮,耳邊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剎那間,彷彿回到了海邊那座廢棄廠房裡,晏生倒在他身邊,脖頸中湧出的鮮血染紅土壤。
他沒有回頭看的勇氣。
徐泠洋睫羽低垂,面無表情地看著林煜,槍口再次對準他,口中幽幽吐出幾個字:“林煜,過來。”
“煜哥……”江央聲音顫抖。
林煜回頭一看,江央單膝跪地,血從膝蓋湧了出來,林煜後撤一步,擋在江央面前,厲聲說:“該說的,都在那通電話裡說明白了,我絕不可能跟你回去。”
任池洵的身邊現在危機四伏,說不定哪天就被抓了,林煜這個時候必須去他身邊,他不能跟徐泠洋走。
現在又被徐泠洋包圍了,整個路都被堵住了,林煜正在飛快轉動大腦思考離開的辦法。
林煜為江央擋槍的動作,讓徐泠洋瞠目欲裂,他根本聽不進去林煜說了什麼話,怒極反笑,“呦,患難見真情啊,我再說最後一遍,過來!”
林煜堅定地搖了搖頭。
就在兩人僵持著,氣氛充滿火藥味,只要一粒火苗就能爆炸的時候,一支麻醉劑精準地紮在林煜的後脖頸上。
林煜疼得嘶了一聲,連忙把那支麻醉劑拔了下來,可是藥效已經流進身體裡了,不出三秒鐘,強力麻醉劑讓他直接暈了過去。
他快栽倒在地面的時候,江央接了一把,還沒把他抱進懷裡呢,徐泠洋就幾步走了過來,“你他媽找死!”說著一腳踹在江央身上,把他踹開。
保鏢十分配合的把江央摁住了。
“把林煜送上去。”徐泠洋說。
江央眼睜睜地看著林煜被一群陌生人帶走了,膝蓋的劇痛讓他連站起來都費力,更別提救他了。
江央被幾個保鏢摁在地上,嘴上蒙了塊兒黑布,徐泠洋把槍放回兜裡,轉身一看,頓時不樂意了,嘖了一聲,罵保鏢:“捂他嘴幹什麼?顯得我欺負他一樣。”
保鏢連忙鬆開手。
江央重重地喘了幾口氣,膝蓋的劇痛讓他額頭滲出了細汗,被寒風吹涼的血粘在衣服上,貼在腿上涼嗖嗖的。
徐泠洋蹲下身,抓著江央的頭髮讓他抬起頭,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徐泠洋深邃的眼中充斥著濃濃的厭惡,他不屑地哼笑一聲:“我怎麼說林煜會救你呢。”
他看出來了,江央的眉眼和他有幾分相似。
“林煜眼睛挺瞎,見著可憐人就想拉一把,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好人。”徐泠洋鬆開手,手肘支在膝蓋上,單手托腮看著眼前的少年。
徐泠洋華貴的五官和江央充滿野性的面容相差甚遠,氣質也是天差地別,一個帶著刻進骨子裡的自信,另一個藏著身不由己的自卑。
不過林煜也算幸運了,能在邊遠的藏地找到一個徐泠洋的平替。
江央垂下眼眸,乾枯的頭髮掩著半張臉。
“你叔叔是你殺的吧?”徐泠洋沒跟他多廢話。
江央身子一抖,張了張乾裂的嘴唇,喉嚨就像被什麼東西封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事兒是杜川告訴徐泠洋的。
杜川跟老趙還沒出西藏,就被徐泠洋給堵了,徐泠洋見到杜川之後頗為驚訝,沒想到韓凌還給林煜留了這號能人,該嘴嚴的地方閉口不言,該說的抖了個乾乾淨淨。
在徐泠洋的逼問之下,杜川抖出了林煜來西藏的目的。
原來殺害韓凌的真兇是一夥僱傭兵,這麼重要的事,林煜對他居然隻字不提!林煜想在徐泠洋不知情的情況下自己報仇。
杜川順便抖出了江央的光榮事蹟。
原來這看上去單純無害的少年,在父母早逝被叔叔收養之後,不聽教化,起爭執時一怒之下操刀殺了自己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