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實在認不出這是個什麼品種的鳥,只好轉頭問吉倫。
吉倫目瞪口呆地看著林煜手掌心的鳥,半晌才震驚地說:“它,我也不知道……”
林煜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你們在山裡抓到它的?它才剛破殼,小鳥都是春天出生,它是你們從哪兒搞來的?”
吉倫低下頭,不說話。
林煜在心裡嘆了口氣,也不去管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一下颳著小鳥身上的絨毛,它舒坦地抖了抖胖胖的小身子,大約是在火盆旁邊待久了,身體的溫度回升,它居然越來越熱,讓林煜的手心都出汗了。
林煜只能把它放到腿上,但它又不樂意了,撲騰著羽毛稀疏的翅膀叫了起來,鳥喙撥開林煜的衣服,就往他懷裡鑽。
厚重的羽絨服沒拉拉鍊,只是隨手攏了起來,這小東西鬼精鬼精的,直接把林煜的羽絨服撥開,一瘸一拐地鑽了進去,隔著毛衣貼在他肚子上,感受到林煜的溫度之後,它才消停了下來。
林煜“噗嗤”一笑,猛然間又發覺有些不對勁,他把小鳥捧起來,藉著火光仔細一瞧,細瘦的鳥腿上被拉開一個小口子,血半乾不幹的沾在腿上。
林煜抱著它站起身,去一旁的揹包裡翻出一小卷繃帶,然後又坐回火盆邊兒。
把雲南白藥灑在傷口上,那小東西疼得“呲呲”亂叫,但是沒躲,它好像也知道林煜在給他上藥,一直忍著疼呢。
這小傢伙還挺有神性。
林煜越來越肯定它不是凡鳥了。
“景昭讓你抓它是為了什麼?煉丹?”林煜一邊給它上藥,一邊問吉倫。
吉倫已經凍得大腦眩暈了,他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反正他是一句話都不說。
“你都落到我手上了,又是何苦呢,為他守口如瓶,指望他來救你麼?”林煜漫不經心地說,他手上迅速,動作輕柔,給小鳥包紮完之後,還打了個小蝴蝶結。
小鳥撲稜著翅膀又躲他懷裡去了。
隔著毛衣,林煜能感覺到它身上真的很暖和,他把衣襟一拉,把它包裹在衣服裡。
吉倫默默地看著地面,一言不發。
江央拿了一些糌粑和牛肉乾,又領了一壺奶茶,把一個鐵架子架在火盆上,水壺放在鐵架子上,火苗有點兒小,他又添了幾塊炭。
新添的柴把火苗壓下去了,溫度瞬間降了幾度。
林煜冷得裹緊身上的羽絨服,腿上的肌肉緊繃著,根本沒辦法放鬆。
“一會兒就熱了,”江央連忙說,他四周看了看,只看見空著的籠子,“誒,那隻鳥呢?”
林煜鬆了鬆衣領,毛茸茸的小鳥探出腦袋,圓溜溜的眼睛往外瞅了一眼,又趕緊把腦袋縮回去了,林煜也喜歡抱它,主要是它身上真的很暖和。
“它還真是機靈,知道哪兒暖和就往哪兒待。”江央咧嘴一笑,露出一對森白的小虎牙,配上小麥色的肌膚,充滿了藏地的野性美。
尤其是他深邃的眼底總會帶著一絲疏離的寒光,像極了徐泠洋。
因為這個,林煜才把他救了出來,花了五根金條。
杜川他們在這裡待了好幾天,本就引得店老闆夫婦二人懷疑,杜川離開之後,他們鬆了一口氣,可誰知,四五天之後,杜川又開著車回來了,還把林煜接了來。
這夫婦二人跟吉倫是一夥兒的,想給吉倫通風報信,可這裡地處偏僻,沒有訊號,他們只能和顏悅色裝作沒事兒人似的接待林煜他們。
林煜在屋後的馬圈裡看見了江央,他穿著破爛不堪的衣服,蓬頭垢面的也看不出本來面貌,但是那雙生著光的眼睛卻吸引了林煜的注意力。
他被凍得瑟瑟發抖,可那雙眼睛卻像匍匐在叢林中緊盯著獵物的豹子,十分兇狠。
這麼倔強啊。
杜川說江央是吉倫他們帶來的,說是江央是一個父母早逝的孤兒,他從小就被培養著製作藏地最神秘,最恐怖的法器,比如說人皮鼓……
後來不知怎麼得罪了喇嘛,喇嘛說他心底不潔,玷汙聖物,將他趕了出來。
正巧碰上吉倫他們了,他們覺得這小子幹過這麼血腥的活兒,膽子大,於是花了三百塊把他從老喇嘛手裡買了下來,想著把他收編。
但是江央不肯,他不是被從小培養的僱傭兵,身上的野性太大了,沒法被馴服,還跟吉倫起了爭執,被打了一頓丟進馬圈裡。
吉倫準備抽個空就把他弄死,白瞎了三百塊。
杜川不讓林煜摻和這事,以免引起旁人的警惕,但是林煜充耳不聞,把江央從馬圈裡拽了出來。
江央也沒反抗,低著頭看著林煜抓在他袖子上的手,修長白淨,指尖透著一點兒紅,完全不嫌他髒,把他拽到老闆面前,林煜給他丟了根金條,要把江央買下來。
老闆愣了愣神,看著金條的眼睛都直了,但是江央是吉倫的人,他有些猶豫。
林煜沒說話,一個勁兒從兜裡掏金條,一根不同意,就再給一根,兩根不同意就再加一根……
他這次來,怕行動不方便,帶的全是現金和黃金,黃金是硬通貨,帶著這玩意兒比較好說話。
金條加到第五根,老闆同意了。
林煜讓店老闆燒了很多熱水,讓江央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洗乾淨之後的江央,活脫脫就是個充滿野性氣息的帥小夥兒。
都說出門在外,財不能外露,林煜這麼露富,當天晚上就被那對夫婦盯上了。
那店老闆夫婦趁著月黑風高的時候,悄悄摸進林煜的房間裡,手中明晃晃的刀在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滲人的寒光,他往被子上一頓猛戳,結果手感告訴他們不對勁。
床上沒人!
睡在隔壁床的江央聽見動靜,他以為林煜出事了,心猛得提到嗓子眼,眼淚都頂到眼眶上了,連忙從床上爬起來,腳還沒沾地,就聽見黑暗中傳來一聲低沉的戲謔聲:
“呦,這還真是十字坡的張家店啊~”
林煜就站在門後面等他倆呢。
隨即,一道寒光從江央眼前掠過。
店老闆被一刀抹了脖子,最先倒地,老闆娘大叫一聲,正舉刀準備撲向他,林煜已經率先將手中的蝴蝶刀扔了出去,正中咽喉。
這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速度快到令人咂舌。
後來江央再看林煜,那張好看的皮囊之下竟然藏著狠戾的靈魂,下手果決,毫不留情,燈開啟一看,林煜手上一點血都沒沾上。
杜川趕來看到現場,也就嘖嘖兩聲,見怪不怪了。
林煜讓杜川他們扮成店主夫婦的模樣,再讓江央配合,來了招守株待兔,順便把這夥僱傭兵潛入境內的訊息通知給上面,直接派一支隊伍過來演一場戲。
成效不錯。
林煜在儲藏室裡烤火的時候,還聽見吉倫想給他來招守株待兔呢。
想想就好笑。
江央的眼底閃著火光,亮晶晶的,林煜越看越想徐泠洋,想到那天在摩天輪上,徐泠洋的眼中倒映著月亮,晶瑩明亮。
越看他就越想,越想他就越看。
不知道徐泠洋醒了沒有,不知道他的胃還疼不疼,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休息,有沒有好好吃飯……
鼻尖嗅到了奶茶的香氣,木炭也全部燒起來了,溫度的升高讓林煜緊繃的小腿漸漸放鬆了下去,懷裡的小糰子也伸出腦袋,眼巴巴地看著冒著熱氣的水壺。
“這裡有勺子嗎?我給它喂點兒奶茶。”林煜柔聲說。
“剛剛在廚房看見了,我去拿。”江央勤快地跑去樓上,很快拿了個勺子下來,遞給林煜之後又說:“糌粑吃得飽嗎?要不再給你煮點兒面吧。”
“不用了,我現在吃什麼都沒胃口。”林煜說。
江央不說話了,拿著鐵鉗子把幾塊炭翻了翻。
他能感覺到林煜不開心,但是又說不上哪裡不開心,可能是他不知道的事吧,林煜不告訴他,他就不該問。
放下手裡的鐵鉗子,江央拿碗給林煜倒了杯奶茶,糌粑和牛肉乾就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
整個屋裡都飄著奶茶的香氣。
吉倫嚥了下口水,眼巴巴地看著正在吃飯的倆人。
但那倆壓根沒有給他吃東西的意思,眼睛都不往他這裡看,坐在兩具屍體旁邊吃飯,真讓人頭皮發麻。
林煜舀了一勺奶茶,放在嘴邊吹了兩下,沒那麼燙了才餵給小毛團子吃,小鳥崽撲稜著翅膀張大嘴,讓林煜把奶茶給它灌進去。
江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倆,林煜眼神溫柔似水,跟鳥媽媽似的。
這小毛團子喝了大半碗的奶茶,打了個飽嗝,腦袋一歪,枕在林煜的胸膛上,滑進他衣服裡睡覺去了。
“我等會兒給它做個窩吧,晚上總不能抱著它睡。”江央說。
林煜點點頭。
他是想抱著這個暖手寶睡覺的,就是怕晚上一翻身,它就變成一灘了……
那場景簡直不敢想象。
吃飽喝足之後,林煜站起身,把羽絨服張開,把半睡不醒的小毛團子塞進衣服內側的口袋裡,他要幹活兒了,怕這小糰子掉地上。
“雪什麼時候停啊?”林煜問江央。
“明天。”
“那沒時間了,趕緊辦事兒吧。”
江央立刻站了起來。
那兩具屍體他們沒打算今天處理,現在雪雖然停了,可誰知道晚上還會不會繼續下,西藏常年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土壤被凍得硬邦邦的,不好埋屍,隨便拋屍的話,屍體被雪蓋住,可是雪一化,那就完犢子了。
所以林煜最先處理的是吉倫。
江央又把吉倫拖回小屋大廳,旅館的門沒開,拉開一盞蒙著塵霧的燈泡,屋裡還是不怎麼亮。
“說說吧,打算怎麼處理我?”吉倫挑釁道。
“我想看看,你兩條腿放在外面凍僵之後,截肢會不會疼。”林煜蹲下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身體慢慢失溫的感覺,我舅舅試過了,你不嚐嚐嗎?”
吉倫的臉頓時僵住了,就像西藏的凍土層,慘白,僵硬。
“你根本就不想問我對吧?”吉倫顫抖著開口。
“你不是也沒打算告訴我嗎?”林煜對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無論吉倫想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林煜都沒打算放過他,反正都是個死,畢竟吉倫可是殺害他舅舅的真兇,林煜一想到他舅舅倒在血泊裡,死於失血過多,他都恨不得把吉倫這個雜種千刀萬剮。
吉倫瞳孔震動了一下,他猜到了林煜不會放過他,林煜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可是真到了命懸一線的時候,吉倫心裡還是害怕的。
在這一刻,他希望林煜質問他。
江央把門開啟了一條縫,雪停了,天空霧濛濛一片,沒有徹底天黑。
“把他帶出去吧,給他留點兒活動範圍,最好能半拉身子爬進屋裡。”林煜哼笑一聲。
江央趕緊從外面拿來一根栓馬的鐵鏈子,一端系在門口的石柱上,另一邊準備把吉倫拖出去,系在他腳脖子上。
林煜絲毫不擔心吉倫能把鐵鏈子掙脫,因為他自己喝過那藥,心裡有譜,他站在屋裡看江央裡裡外外的忙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吉倫已經被拖出去了,江央怕不夠刺激,還在扒他身上的衣服,準備讓他徹底凍死在外面,吉倫連聲哀求,“我真的不知道姓景的那老東西在哪兒!平時都是震哥跟我們聯絡!我只知道,他最後是往北極跑了!”
林煜挑了挑眉,手插進兜裡準備摸根菸出來,“那你就沒什麼用了,江央啊,別脫他衣服,就這麼保保暖,慢慢死在外面也挺好。”
江央把手上的衣服往吉倫身上一甩,並沒有給他穿上的意思。
“你他媽能不能給我個痛快!”吉倫朝他吼道。
“你當初不也沒給我舅舅一個痛快嘛,老實說,你給我的這些情報,沒什麼用,我知道景昭往北極去了,你就不能說點兒新鮮的?”林煜摸了半天,沒摸出煙來,不由得有些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