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北磐營帳外。
粗獷的異族人圍成一圈，他們手裡握著彎刀，用著異語大聲高呼著：“秀賈！秀賈！”
這一群人組成的圈內，是一位穿著黑衣的少年正騎在一位士兵身上，少年手裡握著韁繩，緊緊勒在士兵的脖子上。
不一會兒，士兵的脖子處便被磨出紅印，他的臉漲的通紅，嘴唇烏紫，雙手不住地拍打地面，雙腿在少年的身下來回蠕動。
可即便如此，少年似乎也沒有停手的意思。
“服不服！”
少年幾近癲狂，面色猙獰，雙手也在話語間逐漸使勁。
“都讓開！”
高昂的女聲從圈外傳來，只瞧見一身異域扮相的紅衣少女手握長鞭，她大喝一聲，那群圈外的大漢便立馬止住了嗓子。
細細瞧來，少女的長相併不似這群異族人般攻擊性十足，更多的反而是中原人特有的溫潤，可她的眉目間，卻也是那般英氣十足。
大漢們讓出一條道，一隻手捶在肩膀上，頷首道：“公主。”
一群大漢此刻彷彿像那柔順的綿羊，對少女敬意十足。
少女將長鞭卷在一起，用鞭子點著一圈這些人，語氣溫怒：“待會再找你們算賬！”
說罷，她便踏步走到少年的身前，正要彎下腰去扯少年的肩膀，那少年似是鷹般矯健，側身躲過少女的手，另一隻手則拽著少女的胳膊，他朝後仰身，縱身躍起。
少女見狀忙抬手反握少年臂膀，在空中翻越，落到了少年身邊。
兩人便這樣面對面地對峙著。
中間計程車兵緩緩回過神來，他趴在地上，瞧了眼少女，又瞧了眼少年，似是等兩人定奪什麼。
“下去吧。”
少女示意說著。
士兵恍如抓了根救命稻草，忙起身對少女道謝：“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不準走！”
少年幾步衝上前便要去拽那士兵，他聲音凌厲，出手極狠。
“啪！”
少女手中長鞭作響，打在黃土上激起一捧塵。
這一鞭子也將少年和那個士兵徹底分割開來。
“月嗚啼！別以為我不敢教訓你！”
少年惡狠狠地盯著那位名為月嗚啼的女孩，他的臉色陰冷，聲音狠戾。
“那你儘管試試。”
月嗚啼淡淡開口。
少年眸子輕瞥，他快步躍起，飛身便朝月嗚啼踹了一腳，見對方躲閃間，便抽出一旁某個大漢手中的彎刀，發瘋般地朝女孩砍去。
月嗚啼縱身躍到別處，與少年保持著兩步的距離，接著手中長鞭舞動，鞭身牢牢抓住少年的彎刀，她身影極快，眨眼功夫便閃到少年身後，她一手反鎖少年的左臂，另一隻手則稍稍使勁，利用鞭子將少年的彎刀對準他的脖子。
無論少年如何掙扎，卻發現根本無法動彈，彷彿身體的自主權已經不屬於他自已了。
“服不服！”
月嗚啼大喊一聲。
“不服！”
少年狠狠瞪著眸子，餘光處是月嗚啼的面龐，但此刻，他只想將這撕碎。
“呵...呵呵呵！”少年突然竟開始大笑，他笑得眼淚溢滿眼眶，眼底猩紅，朝身後大喊著：“月嗚啼，這就是你帶出來的兵嗎！馭馬賽只會耍些小手段？我呸！還真是老鼠一窩，同樣懦弱！無能！”
緊接著，少年便緊盯著方才的那個士兵。
士兵驚地連忙瞥過眸子，躲到其他人身後。
“咚！”
月嗚啼沒再廢話，她鬆開手朝少年背後打上一拳，少年猝不及防踉蹌朝地面摔去，臉漲得通紅。
“百離，你記住了，我的兵哪怕犯了滔天大罪，那也是我的人！”月嗚啼彎下腰，眸子犀利，盯著百離繼續道，“我這人有個毛病，那就是護短，只要是我的人，哪怕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越過我去傷害他！”
百離仰頭盯著面前的少女，少女逆著光，身上被陽光鍍了一層金邊，她紅衣如火，是那般耀眼，就像一顆閃著金光的紅寶石。
月嗚啼站起身子，她掃視一圈周圍一言不吭的眾人，又道：“但是既然犯了錯，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哪怕是我的兵，也是同理。我最忌諱的便是偷奸耍滑，視規則如無物之人，方才百離大人說得對，難道我月氏一族是隻敢耍些小手段的懦弱無能之人嗎！”
百離愣愣站起身，這是他未只見月嗚啼從一群人身後揪出那個士兵，反問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士兵垂下頭，預設了。
“撲通！”
月嗚啼抬腳踹在士兵膝蓋處，那人不受控制地直直跪下。
“啪！”
月嗚啼揚起長鞭，重重甩在那人背上。
一條觸目的鞭痕便爬上那人的後背。
“啪！”
又一鞭。
... ...
數鞭過後，士兵背後的皮甲被打碎，裡衣翻飛，白花花的皮肉裸露在外頭，還淌著鮮血。
士兵咬緊的牙關此刻才得以放鬆，他如被抽空的軀殼，立馬癱軟在一旁。
月嗚啼招呼著兩個大漢將那士兵抬了下去，最後還不忘叮囑去她營帳取些上好的藥膏給那士兵。
百離立在一旁，盯著地上的血跡，不屑道：“別以為我會就此作罷。”
月嗚啼眼皮微抬，她將長鞭收好丟給一旁的大漢，漫不經心道：“沒奢望你能如何，只是以後還請你找準自已的位置，本公主的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當然，本公主也自會賞罰分明，絕不姑息！”
百離眸子森寒，他推開人群飛奔而去。
這是他的恥辱，也是他的自卑所在。
他做不到像月嗚啼那般對萬物一視同仁，但那也曾是他憧憬過的。
多年已過，百離始終不忘，他曾一直渴求著月嗚啼的灑脫，卻又一邊病態地要置她於死地。
她的身上，有著他從未擁有的光明，他得不到，也抓不到。
他是蚩族撿回來的小乞丐，蚩的君主見他天賦過人，有意栽培，可他在蚩族仍是受盡冷眼，終日如陰溝裡的蟲，見不得天日。
於是他拼了命地向上爬，終於，他習得秘術，學成歸來，他到了那個萬人敬仰的位置，終於可以與月嗚啼論一論生死，爭一爭高低，卻被告知月嗚啼早已在內亂中喪生，不復存活。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猛然發覺，多年來他所執著的東西，不過是一場不值一提的笑話罷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竟困了他數年。
如今，百離幾近釋然，他端起酒杯道：“舊事，多說無益。”他抬起眼眸，看向屋內側方，嘴角勾笑，“倒是將軍這樂師，請的當真是極妙。”
周健大笑著，附和道：“老夫一介粗人，不懂音律，既然百離大人喜歡，多奏幾首便是！”
百離抬手示意，刻意壓低了嗓音：“這麼好的樂師，周將軍當好好款待才是。”
周健笑著應聲，他猛地想起什麼，突然問道：“百離大人，你那邊大概有多少人手？”
“十五人，個頂個的精英，完全足夠了。”百離不慌不忙道。
“上頭既然派百離大人來助我，自是有道理的，加上我這一千人，對付禮王使團，綽綽有餘吶！”周健扯出一張笑臉，揚聲說著。
百離垂下眸子，輕笑著，接著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葉忘川探頭瞧著主桌上的兩人，她揉揉肚子，驚喜道：“看他們這意思......我們可以吃飯了！”
“誒呀！麻煩了。”
於十三雙手環在一起，他的臉埋在簾幕的陰影裡，晦澀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