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忘川對上了楊楹投來的目光，她側頭瞧了眼任如意嚴肅的眉眼，突然明白了什麼，從身後抽出一支竹條，遞給任如意。

楊楹：“……”

楊楹幾乎是快哭了，本想著是被如意姐訓斥幾句而已，甚至希望葉忘川能救場，但她怎麼也想不到，葉忘川會添一把火。楊楹嘴巴癟了下來，幾乎是絕望：“阿川姐，你，你哪來的木條啊……”

葉忘川想了想，道：“出門時候找到的，順便放身上了。”

今早出門時，葉忘川順道去看了眼旺財，發覺狗窩附近的草叢裡的竹條，她僅僅說轉念一想，覺得後面定會有用，倒沒想到是成了一把火。

任如意接過竹條，聲音嚴厲：“手伸出來。”

楊楹怯懦懦地小心翼翼從袖子裡掏出手來，淚珠在眼眶裡頭撲閃。

“啪！”

清脆的一聲，楊楹忙縮回手。

“拿出來！”

任如意的聲音足夠凌厲，楊楹只得再次伸出手。

“啪！”

又一下。

楊楹終於憋不住了，豆大的淚珠唰唰掉下來。但任如意絲毫沒有憐惜的意思，繼續揚起竹條。

“啪！”

竹條最後重重落在楊楹的手掌上頭。楊楹淚如決堤之水，她死死咬著嘴唇，手掌就算吃痛也不敢吭聲。

任如意收回竹條，正色道：“這次是讓你知道，此次出使不是兒戲，任何事都有代價。你沒有認真背功課，捱打就是代價，可這代價卻是最輕的。若是安帝知道梧國的禮王是一個孱弱無用的人，甚至發現你的女子身份，你覺得，那時的代價會是什麼？”

楊楹小臉憋的通紅，她努力把眼淚嚥下去：“如意姐……我知道了。”

任如意微微點頭，又道：“明日起每日晚膳後多講一個時辰。再錯，抄一百遍給我。”

楊楹含淚點點頭。

楊楹偷偷瞟了兩眼葉忘川，竟不哭了，葉忘川正開啟包裹，發現裡頭竟放著三本書，分別是《萬事雜記》、《心路註解》、《二十四傳》。

楊楹瞬間來了興致，連忙藉此機會坐到了葉忘川身旁，她又抬頭瞄了瞄任如意，發現如意姐正在閉目養神，便安下心來，同葉忘川一起看著這三本書。

葉忘川抬頭看著楊楹，拿起《萬事雜記》疑道：“殿下知道這是什麼嗎？”

待楊楹看清書皮上的字後，忙興奮地搖著葉忘川的胳膊，但聲音壓的很輕：“這個話本子我在宮裡頭聽過！可難得了！聽說都是些好玩的小故事，而且很經典！”

葉忘川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她嘴角上揚，沒想到於十三還能弄到這玩意兒。

楊楹兩眼放光地盯著話本子，道：“阿川姐，你看完了能給我看看嗎？”

葉忘川正要說些什麼，卻瞥見了一旁的任如意，楊楹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幾乎是瞬間明瞭，兩人就這樣睜著眼，呆呆望著閉目不言的如意，就像在等待家長髮落的孩子。

“該學都學完了，自是可以，這個，我不會管。”

任如意淡淡開口。

十六歲的年紀是不藏事的，喜怒哀樂自在臉上，該笑便笑，該哭便哭，累了就睡，醒了便吃，瀟灑肆意，哪怕遭遇世間的所有不公，這群年少的人也能在見暖意時春風得意馬蹄疾。

就像楊楹，才因如意嚴厲訓斥而委屈流淚，而現在便拉著如意的手忙道：“嘻嘻嘻，謝謝如意姐！我一定會好好用功的！”

葉忘川合上話本子，透過車窗探出半邊身子朝後方看去，看見一片暗色衣服裡頭的一抹白衣，竟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

元祿瞧著車窗裡又探回去的人頭，朝於十三問道：“十三哥，你讓寧頭給了阿川姑娘什麼東西啊？”

於十三微微一笑：“當然是好東西啦！”

“什麼好東西，也給我看看！”元祿樂道。

“有些事，小孩子不用知道。”錢昭滿臉平靜，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了。

元祿撅撅嘴，嘟囔道“我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

於十三搖搖頭，馬兒上的身子向一側傾斜，對錢昭道：“老錢，這你就不懂啦，要對症下藥！我送的東西，肯定是對阿川妹妹有利的！”

錢昭回過頭，面無表情，沒再多言。

渚城離湧城不算遠，沒幾日路程便到了。

渚城驛站裡頭的人倒都是畢恭畢敬，不敢怠慢一絲一毫。

葉忘川幫楊楹打理好臥房便自己回了房，幾乎不再出門，而是沉浸在這三本話本里頭，她有滋有味地學著。

《萬事雜記》裡頭是各種奇奇怪怪的小故事，從兄弟和睦到姐妹閨房，從父慈子孝到夫妻恩愛，幾乎記滿了人世間的各種情。當然，除了寫滿了人間有愛，也記載了人世悲苦，每一個故事主人公的所有心緒和經歷都被記錄在冊。

葉忘川看迷了，但當她瞧到名為《若失》的一篇故事時，她竟真的有些悵然若失。但這種感覺，和故事裡的若失並不一樣。故事裡的人是一生悲苦，親人接二連三地離去，只剩下她一個人，最終鰥寡孤獨，在一間屋子裡頭了卻餘生。可葉忘川卻覺得，她卻是幸福的。因為起碼，她死前是帶著所有最美好的記憶而走。

裡面有一句話，她特別喜歡：

沒有過去的人，是最痛苦的。

葉忘川揉了揉太陽穴，終於放下了書。

她摸摸肚子，有些餓，便起身出了房間。

正巧的是，她出門恰好趕上了飯點。元祿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瞧見了迎面而來的葉忘川，忙道：“阿川姐，廚房裡沒什麼東西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點？”

葉忘川擺擺頭：“不了，阿楹應該還沒吃。”

元祿：“如意姐方才端了幾盤菜進去，說要教殿下一些禮儀。”

葉忘川停住了腳步，幾乎是頭也不回地扯著元祿便走：“那去吃點吧。”

驛站外的一處棚子，便是六道堂吃飯的地兒了。元祿帶著也葉忘川走了過來，孫朗見狀，忙從座位上起身，坐到於十三身旁，湊到於十三耳邊輕叨：“十三哥，你剛剛還唸叨的阿川姐來了！”

“什麼叫我念叨哇！你！你！你，你們難道不是全都剛剛在唸叨嘛！”於十三唰地一聲放下筷子，忙指著寧遠舟，錢昭，孫朗。他又瞧了眼葉忘川，笑道：“不過阿川妹妹誰能不念叨呢？”

“阿川姐，你可千萬別被十三哥忽悠到了。”元祿拿起一個包子遞給葉忘川，他自己也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元祿啊，你還小，不懂，阿川妹妹可是最愛我這種。”於十三眼睛彎彎，盛了一碗湯給葉忘川，道：“來，阿川妹妹多吃點。”

葉忘川接過碗，道了聲謝，她拿起湯匙，正要喝著，猛然想起什麼，轉頭盯著於十三，很認真的問道：“你們剛剛在唸叨我啥？”她說著便咬了口包子。

元祿瞪大眼睛，左瞄瞄，右看看，最後目光定格在於十三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