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國又一次出聲勸阻,這一次他提出異議的物件正是柴胡。這味藥性辛苦微寒,常用於驅邪祛表的丹藥之中,屬肝膽與肺經兩大經絡。柴胡主要具有上升之力,正如張潔古大師在《醫學啟源》中所述,柴胡乃少陽、厥陰經的引導藥,善於引動胃氣上行,散解表面之熱邪。因此,他的門徒李東恆才會有補中益氣湯的創制,運用柴胡的生機之氣,輔以人參和黃芪、白朮共用,可振奮清陽,攻克下陷之疾,故柴胡被視為升藥。
同時,柴胡亦具備下降之力,正如李東恆所述,上升時取其根部,若需平衡下降,則採用生長末梢部分……
然而,便因柴胡蘊含的獨特昇陽降陰之力,在眾多修真醫藥家的眼中,它反倒成了一種頗為忌諱的靈草。乃至在諸多修煉中醫之道的眼裡,大黃與柴胡猶如猛虎般可怕,他們視桂枝和麻黃如同劇毒之物,將其列為絕對不可觸碰的丹藥,誤服之下恐有喪命之危。
這些觀點僅限於那些秉持溫病修煉流派的一部分醫道中人。世人常將中醫誤解為修養緩慢的學問,謂之“緩郎中”,認為其無法救治急症,這其中就有不少歸咎於那些謹小慎微的醫者。
“破!”
陳飛面色冷峻地瞥了王偉國一眼,輕叩炕沿。
王偉國究竟何故,此物不能用,彼物亦不宜開啟,這般束縛自身,又如何去療愈急症?
王偉國並未料到陳飛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不禁流露出一絲感慨,但他仍堅持認為柴胡需審慎使用。
確實,此藥性質微妙,然陳飛已然決心啟用,他只能遵從命令,畢竟陳飛是副院長。
王偉國最終還是將柴胡列入藥方之中,自此方劑才算完備無缺。
陳飛接過藥方仔細審視,唯恐王偉國會擅自刪改那些需要謹慎對待的藥物,若真如此,則後果不堪設想。
修真醫學的藥方並非兒戲,增減一味藥材皆有可能影響全域性。一旦失卻其中任一草藥,整劑丹藥便會失效,屆時不但無法救人,反而可能導致服用者的生機消逝。
待陳飛確認所開之藥均完整無缺後,方才放心,遂轉向陳忠言道:“陳叔,帶著藥方去取藥吧。”
“這就去,這就去。”陳忠立刻抱緊藥方,疾步奔向村東頭。
村東頭有一位村民醫師,年逾六旬,行醫於村落已有三十餘載,乃一位資深的修真醫師——白關聖。他的家族世代傳承醫術,曾祖父更是昔日皇宮內的御醫,後家族衰敗,才輾轉返回吉陳省的老家定居。
此刻,白關聖正安坐於炕上享用粗麥餅和鹹菜。見陳忠匆忙闖入,他不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捋著花白的長鬚微笑問道:
“陳大隊長,您這般焦急,可是發生了何事?”
平日裡沉穩且行事從容的白關聖,此刻卻未有多餘的閒聊心情。陳忠立即將陳飛開具的藥方遞給他。
白關聖接過後,不慌不忙地研讀起來,可隨著目光下移,臉色愈發凝重,最後竟猛地一拍桌子。
“荒謬!”
“這究竟是何人所擬之方,如此兇險至極?”
白關聖怒火中燒,生平從未見過有人敢於如此大膽地為人開出藥方。若是此方無效,病人恐怕連命都將難保……
一副丹藥決定生死,這位開具藥方的修真醫師,果真是膽識過人哪……
陳忠心中駭然,他驚呼一聲,圓睜雙眸,緊緊盯著面前的白真人,忍不住問道:“白真人,此靈丹莫非有誤?”
“並非有誤,只因其藥性太過猛烈狠毒。”
白關聖面色凝重至極,緩緩搖頭,無暇詳盡解釋,立刻起身,穿鞋落地,向陳忠言道:“是誰開具此藥方,老夫欲尋其理論一番。”
想起昏迷不醒的孫子,陳忠毅然決然地道:“白真人,小兒病情刻不容緩,還請施以援手,配製仙丹吧。”
“你已思慮周全?”
原本滿腔鬥志的白關聖聞聽此言,陡然止步,目光復雜地鎖定陳忠。
陳忠咬緊牙關,堅定地點點頭:“已然思量清楚,若有何不測,一切與真人無關。”
“罷了,罷了,既然你已如此決定,老夫便為你煉製丹藥。”
白關聖見陳忠心意已定,也無可奈何,只得長嘆一口氣,搖頭步入西側的藥室取材製藥。
片刻之後,陳忠提著幾袋靈丹返回,背後緊隨其後的則是白關聖。
白關聖仍想去探個究竟,究竟是何種絕症,竟需配以此般兇猛霸道的丹藥配方。其中的龍膽草、生梔子以及澤瀉均不可輕用,至於田基黃和萊菔子亦需審慎斟酌。然而這位開具藥方的醫道高人,竟敢如此大膽地組合這些藥材。
雖然藥方並無瑕疵,卻是一個生死攸關的佈局。一旦丹藥無效,病人恐怕再也沒有第二次生機。
此刻,當陳忠帶著白關聖回到家中時,屋內竟出現了一位陌生之人。
此人滿身寒霜,腳下積雪,凍得臉色通紅。王天宇抵達關山村後,直奔村大隊詢問得知陳飛正在村支部書記陳忠家中,遂跟隨一位村幹部前來。
甫入屋內不久,尚未驅散寒冷,又不能靠近火爐取暖。冰凍之傷切忌直接烘烤,否則可能導致血脈阻滯、肌膚壞死,甚至引發過敏反應、紅腫瘙癢等症狀。只能慢慢自然回暖,待身體感到暖意之後,方可烤火解寒。
才入屋不到一分鐘,剛剛與陳飛搭了幾句話,就看見陳忠帶著白關聖一同歸來。
陳飛見到陳忠終於回來,手中還拿著藥包,不禁鬆了口氣。孩子的狀況已不容拖延,必須立即服用此丹,方能轉危為安。唯有退黃疸、疏肝利膽,才能清除溼熱毒素。
“速去煎藥,須以二斤清水煎煮。”
陳飛叮囑陳忠的兒媳王坤,命她立刻煎制丹藥。王坤不敢耽誤,連忙接過公公手中的藥包。
陳飛注意到陳忠背後的白關聖,從其氣質上看,分明不像尋常農人,倒似是從古籍中走出的讀書人。
而白關聖見到陳飛,並未怒氣衝衝地質問他為何如此用藥,那是每位醫者的行醫風格和個性所在,他不便過多插手評論。
他在心中暗歎,如此年輕的道醫,在施用丹藥之上竟展現出這般雷霆之勢與狠辣決絕,這份堅定的意志讓人不由得為之動容。
與此同時,白觀聖總感覺陳飛的身影似曾相識,彷彿在某個地方相遇過,然而記憶卻模糊不清。
白觀聖目光始終鎖定在陳飛身上,令陳飛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森冷之意透入脊樑。
不論是誰,被他人如此長久而專注地凝視,內心總會生出不安。
“前輩,請問有何指教?”陳飛終究忍受不住,主動開口詢問。眼前的這位六旬老者,他喚一聲前輩並不過分。以常理推斷,自已甚至可以尊稱其一聲祖師爺,但這稱呼又顯得過於親密生硬。
陳忠一門心思關注著孫子的病情,發現陳飛滿面困惑地盯著白觀聖,這才拍了拍額頭,忙不迭地介紹道:“陳醫師,我差點忘了向您引薦。這位是白觀聖白醫師,也是關山村落的草藥醫者。”
他又轉向白觀聖,介紹起陳飛:“白醫師,這位是安寧鎮衛生院副院長,陳飛醫師。我孫子的病情,就是由他診治並開出的丹方。”
白觀聖輕輕應了一聲,並未多言,即便得知眼前這青年醫師竟然是一位副院長,他也並未顯露出任何驚訝之情。他徑直步入東廂房,決心親眼瞧瞧陳忠那位名叫三毛的大孫子究竟出了何等問題。
踏入房間,他一眼掃去,面色頓時劇變,驚撥出聲:“急黃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