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儀從脖子往上,一點一點紅了。
她自幼飽讀詩書,琴棋書畫詩酒花茶無一不精,可做的再好,父親不過點頭讚一句尚佳,夫子也是稱一句不錯,母親聽罷便會露出欣慰笑意,叮囑她再接再厲,從未有人如蕭矜北一般,說無論如何,她在他眼中,都是最好的。
她明明只是略盡了些妻子本分。
哪裡值得上他如此稱讚……
“世子……”柳清儀頓了頓,指尖覆上了他的手背,“您是不是有什麼……”
“世子妃,不好了!”
門外一聲驚呼打斷了她的話。
柳清儀愣了一瞬,才發現自己剛才差點把不該問的話問出口,心裡自我斥責了一句,扶著蕭矜北手臂從桌案上下來,整了整衣衫。
“什麼人?”她淡淡的問。
“回世子妃,是後院伺候的彩霞。”荷香在門口回話,“她說有要事稟告,奴婢沒能攔住,請世子爺世子妃降罪。”
柳清儀抬眼看了蕭矜北一眼。
“讓她在院外等著,”她吩咐道,“再去廚房取一碗醒酒湯來。”
荷香應了聲是,趕緊讓人把那丫鬟帶了出去。
“爺可沒醉,”蕭矜北懶洋洋的把下巴擱在她肩膀,哼笑,“才不喝那藥湯子。”
“知道您沒醉,”柳清儀輕輕笑了笑,柔聲道,“只是飲了一日酒,胃裡難免不舒服,我讓廚房備著的醒酒湯去了藥性,只添了幾味養胃的食材,爺就當溫水喝了,墊墊胃,可好?”
“清儀餵我我便喝,”蕭矜北噙著笑意打趣,“要一勺一勺喂,最好是口對口……”
“您還是明日胃疼吧,”柳清儀抬步便走,“到時候清儀給您請大夫。”
蕭矜北放聲笑了起來。
說到底,最後柳清儀還是沒能拗過他,服侍他躺下,一勺一勺把那碗醒酒湯餵了,期間又被勾著下巴親吻了數次,才總算把這位爺哄舒坦了,乖乖閉上了眼。
柳清儀這才正了正神色,走了出去。
“怎麼回事?”她行到院外,問那中央跪著的婢女。
“回世子妃,是二小姐,二小姐不知怎的,突然嘔吐不止,王伯已經派人請了大夫,但還是無濟於事,奴婢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來問世子妃。”
柳清儀抬眸看了眼天色。
柳香身體一向不錯,入了府之後吃食用度上也沒有苛待,想來應當不是什麼大病,不過人畢竟是自己帶出來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也不好交代,還是去看看更為穩妥。
“起來吧,”柳清儀淡淡的垂眸,“念你是初次,便不與你計較,往後記著些,無論何事要進主屋,都要讓奉鞭或荷香通報,再這樣冒冒失失闖進來,可是要受罰的。”
那侍女趕緊應了聲是。
她也並非故意,柳清儀不想太為難她,帶著荷香和幾個人一起去了後院。
柳香正躺在床上,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
給柳香把脈的大夫見了柳清儀,起身見禮:“草民見過世子妃。”
“大夫不必多禮,”柳清儀頷了頷首,“香兒這是……”
“回世子妃的話,二小姐此乃涼寒之症,許是夏日將至,貪涼所至,用艾草做暖爐,燻上一夜,再輔以幾劑藥,便會好了。”
“多謝大夫,”柳清儀示意,讓荷香遞了些銀子,“勞您深夜跑一趟,還請大夫出了方子,我明日派人去抓些藥材回來。”
那老醫師常年與王府打交道,也不推諉,道了謝便收了起來。
柳香已經喝了幾碗藥,此刻嘴唇還是蒼白,見柳清儀客客氣氣把大夫送出去,掙扎著坐了起來。
柳清儀回頭。
“你就這麼打發我?”柳香冷笑,“幾味藥就把我打發了。”
“又不是什麼大毛病,你還想如何?”柳清儀反問。
“不是什麼大毛病?哪一回我生病,爹爹不是去請天家求御醫來給我診脈?你剛才請來的那是什麼人?若是誤診耽誤了我,看你回去怎麼交代!”
柳清儀輕笑了一聲。
御醫診脈,那得是得了天家准許的恩賜,官員之中雖說常有官員向皇上請御醫,但父親謹慎,不到萬不得已,很少和皇上開口。
至少在她十幾歲那年得了弱症的時候,是如此。
“我可以送你回去,讓父親進宮求請御醫,”柳清儀涼涼的說道,“以你的規矩,怕是一直出不得這個院子,我勸你收一收那些如意算盤,當然,你若是想永遠在這裡虛度青春,我倒是也能給你一口飯吃。”
至少柳香押在她這裡,沈氏也不敢太囂張,母親的日子會順意許多。
“那我可真謝謝你的恩賜,”柳香撐著床板坐起來,嗤笑道,“柳清儀,你覺得世子爺對你,是一時新鮮,還是情深義重?”
柳清儀沒說話。
“我雖不知道你這種悶葫蘆性子是怎麼得了世子爺的意,但這不過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徹底厭倦你,到時候誰賞誰一口飯吃,還說不定呢!”
柳清儀終於正眼瞧了她一眼。
她那雙眼睛黑白分明,仿若質感良好的玉石,通透攝人,在跳動的燭火下越顯專注。
“你幹什麼?……”柳香頭皮有點麻,“少這麼看著我!”
柳清儀笑了。
她從來溫良賢淑,甚少露出這樣輕蔑的笑意,雖然是對著柳香,但更像是自嘲。
“我原本十分不解,同是女兒,父親為何偏心至此,現在看來,福禍相依,焉知不是好事。”
柳香眨巴了下眼,沒反應過來。
“愚蠢至極,”柳清儀搖搖頭,“若不是母親心太善了,何至於此。”
柳香這次聽懂了,怒而砸床:“柳清儀,你說誰蠢!”
柳清儀不答,轉身走了出去。
剛才還弱柳扶風的柳香利落的跳下了床,追了兩步,破口罵道:“你少得意!你以為你是多麼聰明的人?等著吧,我倒要看看,今夜過後,世子爺還會不會如從前那般對你!”
柳清儀神色一凝,抬頭看向了主屋的方向。
與此同時,蕭矜北的侍童奉鞭飛快的跑了過來。
“世子妃,”他趕緊行了個禮,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您趕緊回去看看,世子爺他……好像氣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