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要和我們一起趕早市，天還沒亮，她就趕到了小翠的早餐店，我和大頭跟著破爛侯出來時，她已經買好了早點，等著我們來吃。

昨晚吃飯的時候，我把銅壺的事告訴了林婉兒，並且願意把銅壺退還給她，林婉兒卻說：

“沒想到一堆廢品裡面居然還有文物，既然給你們了，東西就是你們的，更何況，那些餐具也不是我的，而是上一家酒吧搬走時留下不要的。”

她說的風輕雲淡，對那隻價值五千塊錢的銅壺一點都不在意，反而對早市很感興趣，要跟著我們一起去逛逛。

這事我做不了主，要看破爛侯的意思。破爛侯沒有吱聲，只顧著和那隻豬蹄較勁，他的牙口不好，卻偏偏喜歡吃這東西，真是讓人無語。

林婉兒見我沒說話，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就當我不知道該咋說好的時候，破爛侯卻開了口，說：“去就去唄，又不是去幹啥見不得人的事。”

吃完了早點，天還沒亮，好在路燈明亮，我們也不用拿著手電筒照路。早市就在富貴巷，穿過一條不長的衚衕就到了。

破爛侯說，早市以前不叫早市，叫鬼市。顧名思義，鬼市就是見不得光的集市，交易的也多是見不得光的物件。

大頭問他：“鬼市上有沒有鬼？”

破爛侯瞥了他一眼，說：“鬼市、鬼市，就是因為鬼多才叫鬼市的，你說有沒有鬼？”

“那咱還是別去了！”

大頭心生懼意，表現在臉上就是一副恐懼的神情，逗得林婉兒咯咯直笑。

早市規模不大，人卻不少，與普通早市不同的是，這裡沒那麼嘈雜，不管買東西還是賣東西的，都是用小到只有買賣雙方才能聽到的聲音進行交談。

擺攤的也簡單，一塊破布鋪開，擺上一些鏽跡斑斑的瓶瓶罐罐或者銀元、銅板之類的，有些物件上面還帶著沒擦淨的泥土，似乎是要說明這個物件的出處。殘缺不全的瓷器也不在少數，甚至一小塊瓷片都有人蹲下來檢視一番。

破爛侯從懷裡掏出一塊破油布遞給我，指了指街邊的一小塊空地，說：“就在這裡吧，記住我昨晚教你的，不管誰問價，你都不要說話。”

破爛侯交代了幾句，就要帶著林婉兒和大頭往前面走，林婉兒卻說：“我也在這裡守著，看看古董是怎麼賣的。”

破爛侯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轉身朝前走，大頭就屁顛屁顛的跟在他後面。

破爛侯剛走，就有一個戴了厚厚的眼鏡片的老頭過來看銅壺，他把銅壺端在手裡，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然後就抬眼看著我，小聲問道：“小夥子，準備多少錢出啊？”

我按照破爛侯教我的樣子，朝他伸出一根手指頭。

老頭又把銅壺端在手裡，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然後搖搖頭，把銅壺放回到油布上。

一個早上來了好幾波人，都是問個價就離開了，不過，我也不在意，沒人的時候我就和林婉兒聊天。

她說她老家是江州農村的，才來京城沒多久，在京城這邊也沒什麼朋友。

我說：“你們那邊多好啊，江南水鄉，為啥要跑到這裡來？”

她就笑著說：“這裡是京城哎！”

我說：“京城咋了？還不是一樣幹活吃飯嗎？”

她點點頭說：“這倒也是！”

我說：“想當老闆要去南方，想走仕途的人，才削尖了腦袋往京城裡鑽。”

她說：“咦，你不簡單，還知道仕途？”

我說：“那當然了，你別看咱是拾破爛兒的，官場上的事，咱比那些鄉長、縣長還明白。”

在京城的衚衕裡待久了，自然而然的就會沾染上京城人的毛病，開口國家閉口社會，如果你不聊幾句天下大事，就不配做京城人。

林婉兒被我逗笑了，她說：“那你給我講講啥是仕途唄！”

我說：“你不會連啥是仕途都不知道吧？”

她說：“嗯，你給我講講唄！”

我問她：“你見過耍猴的沒有？”

她一臉驚奇的看著我，問道：“仕途和耍猴的有啥關係？”

我說：“當然有關係了，耍猴的是不是要先在場子中間豎一根竿子，耍猴的人一敲鑼，一群猴就就搶著往上爬？那根竿子就叫仕途！”

這一次，林婉兒直接笑的岔了氣，說是肚子擰著勁兒的疼，於是，她臉上的笑容就和痛苦扭在了一起，就成了齜牙咧嘴的笑，還有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流。

她一隻手捂著肚子，一隻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整個人都貼在了我的身上。此時的她，徹底沒了淑女的矜持，或許，她壓根就不是個矜持的女孩，淑女的形象也是要刻意維持的。

一個留著山羊鬍的老頭來到攤位前，先是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了林婉兒一眼，然後才端起地上的銅壺細細打量起來。

他不僅看，還用乾枯的像柴禾棍一樣的手指，去摸銅壺上的花紋，過了半晌，他才抬起眼皮，看著我問道：“打算多少錢出？”

這老頭是個外地人，說話帶著濃濃的山西口音。我依然像之前那樣，朝他伸出一根手指頭。

老頭沉吟了片刻，伸出他那乾枯的手巴掌在我面前晃了晃，小聲問道：“這個數行不行？”

還真有人肯花五千塊錢買這隻破壺，看來破爛侯確實有兩下子。

不過，他讓我伸一根手指頭的意思是要賣一萬，並且還特意囑咐了我，少了這個價不賣。

我問他：“你不是說值五千嗎？咋又要賣一萬呢？”

破爛侯說：“值五千和賣一萬他不衝突啊，這是兩碼事。”

他是行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只需要按他交代的做就行了。

那個老頭見我搖頭，剛要開口說話，只見破爛侯帶著大頭走到跟前。破爛侯蹲下來，看著山羊鬍手裡的銅壺，問道：“這位老哥，手裡的物件兒能給咱賞一眼嗎？”

山羊鬍神情警惕的看了眼破爛侯，咬咬牙說：“行，十萬就十萬，你跟我到車上去拿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