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是大反派呢？”

胡玉燭哭笑不得聽著周霂桑頭頭是道地分析自己的來歷，的確有一定道理，但是其實都只是她自己的推測。

他還不打算告訴周霂桑導員對她的期望，甚至，如果不是周霂桑會自己夢到，他想把這件事拖得更久一些，現在，既然她只夢到了這一點點，那他也有機會再拖一拖。

“這件事，的確是我之前沒和你提過，主要是導員怕你太驕傲，不讓我說。導員和元君都跟我說過，你的人魂很特別。”

“怎麼個特別法？”

迎著周霂桑認真的眼睛，胡玉燭沒有任何愧疚地對事實進行了一些蒙太奇加工。

“嗯，你看啊，你最近應該學到過，就是其實，輪迴運轉的機制是很玄妙的，不是你這輩子是人，下輩子就還是人，你是可能會換物種的，但是你不是，你每一世都是人。所以你和輪迴本身存在一層很深很深的羈絆，我覺得你未必是你說的怨靈啊，你萬一是受害者呢？你想啊，也許你是女媧娘娘的第一批實驗品之類的，就是看看這個輪迴的執行機制這樣行不行得通啊，中了這麼個原始股彩票呢？”

周霂桑聽得一愣一愣的，從情感上來說，她顯然更願意接受這樣的劇情，下意識就偏向了胡玉燭的思考方式，緩慢地點了點頭。

胡玉燭看她被說動了，又再接再厲。

“沒必要這麼著急給自己判刑啊，你不是自己也說，你在一點點的夢到新的東西麼，我覺得總有一天，答案會在你夢裡揭開的。而且，咱們就退一萬步來說，其實你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想要活下去，你也沒害任何人啊，對吧？怎麼就反派了？那就算就算，你真是個反派，你看這麼多奇奇怪怪的神仙，你要跟他們所有人作對嗎？你也不會想去送死的對吧？你肯定是老老實實藏得好好的。”

周霂桑滿懷希冀聽著胡玉燭開導，結果聽到後半段她就算是個反派那裡，那些第六感直擊靈魂帶來的危機感，又井噴出來，但是沒有在腦海裡實際捋清這個利害關係，所以難於表達。

胡玉燭一直仔細觀察著她，發現她表情又不對了，也有些慌亂。

“你還在擔心什麼啊？”

“我一時很難講清楚……”

胡玉燭略作思考，決定來個結果導向。

“嗯……那這樣！你就把你最擔心會發生的結局說出來看看呢？”

周霂桑可算是從一團亂麻的線團裡扯出了個線頭，立刻想到了自己害怕什麼。

“我怕，如果我是反派，會被嘎掉！嗚嗚嗚，我不要。”

“不會的……你又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蟑螂都能嚇你一跟頭。”

“不，那你看，我上輩子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啊，我很委屈啊，被水族追殺了兩世了，你說這哪有準啊……”

周霂桑搖頭嘆氣，默默把下半張臉都埋進被子裡，頭上的捲毛也垂了下來。

胡玉燭卻突然拽過了她臉頰邊的被子，倆人忽然捱得極近，胡玉燭一雙大眼睛被月光一照，亮得不正常。周霂桑定睛一看，才發現，就像梓萱之前在落天河接收傳訊時候那樣，胡玉燭的瞳孔變成了兩豎，露出了黃澄澄的真實的虹膜，這是一雙明顯屬於肉食類掠食動物的眼睛，盯得周霂桑心裡發毛。

又見胡玉燭努力牽動嘴角，直著眼睛，笑得很勉強，顫聲道：“不會的……你不會的，這一次，我會看好你的，你說了你要當我發小，要跟我一起活一萬年，對嗎？”

周霂桑下意識吞了口口水，心說：呀……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這樣，像是要當場殺了我……

胡玉燭這精神狀態不對，周霂桑心裡一個咯噔，她忘了，多吉是胡玉燭一塊心病，她這又給人家小狐狸整應激了，造孽啊。

而意識到胡玉燭狀態不對，又讓周霂桑對自己的擔憂有了一些新看法，也許她也只是應激了呢？就像多吉這件事，作為事件中心另一個當事人的轉世來看，它真的有這麼重要嗎？她也需要對這件事感同身受嗎？她就算完全知曉了胡玉燭的痛苦和多吉的悲慘，這也不會影響到這一世的她啊。

那從前種種，對她來說，又有什麼所謂呢？她不會做反派的，就算做，也要做最慫的那個！她會把躲字貫徹到底！

更深層次的一種頓悟感從心頭湧起，一種豁達而磅礴的力量，從識海噴薄而出。

周霂桑感覺頭頂有點癢，她無意間瞥見地上自己的影子裡，頭頂的碎髮都立了起來，當即想明白了什麼，一個發力，把胡玉燭推開兩米遠，又操縱院子裡的樹把胡玉燭扣住。

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胡玉燭還來不及反應，烏雲蔽月，濃墨一般的夜空幕布中，一筆落成鐵畫銀鉤的閃電，一道又一道，狠狠劈到苗寨東南方向的山頭。

苗寨中的人大多被這些閃電驚醒，原本陷入沉睡的小山村，星星點點地陸續掌起燈光，電瓶車被驚動，響起防盜提示音，刺耳地響徹山坳。

雷電收勢，周霂桑盤坐於半空中，蠟筆小新同款幾何圖案睡衣的袖口領口都成了焦黑色，周身仙氣未斂，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菸圈。

一邊扇著煙，一邊落地撿地上的被子，裹好了自己，控制樹木把胡玉燭放出來，走過去扶他。

“不好意思啊，剛順便開了個悟，渡了個劫。”

雖然這非常不合理，但是周霂桑畢竟不知道別人是什麼流程，她也沒太在意，只覺得順帶腳的事，完了就完了。

但是這事，在胡玉燭這沒完，他本來就應激著呢，周霂桑又忽然把他推開，他眼看著周霂桑在一道道天雷下受到鞭笞，她蹙起的眉，她顫抖的手，都讓胡玉燭目眥盡裂，被放出來之後，熱淚盈眶，面色卻陰沉得嚇人。

周霂桑一打照面就知道他更不對勁了，手一鬆，退開半米，卻又一把被胡玉燭拉住。

這不是普通的不對勁法，她能感覺到，胡玉燭身上流動著什麼她不喜歡的氣息，有一種近乎直覺的條件反射，她想把這樣的胡玉燭關起來，不能讓他危害社會。

周霂桑掐了自己一把，她更加確定自己不是什麼好人，解決問題的方法怎麼這麼邪性……

對了，邪性？

“唉？我動靜這麼大，咱家黃老邪怎麼一直沒動靜啊？”

“黃老邪？”

雖然並非她的本意，但是顯然這個岔打得非常及時，胡玉燭身上那股讓周霂桑不舒服的氣息，漸漸歸於平靜。

“就是導員啊，你看過武俠小說嗎？你不覺得咱導員就跟黃老邪似的麼？世外高人，竹林林主，手握影響江湖沉浮的武功秘籍，更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江湖秘辛！還有我這麼一個聰慧優秀天賦過人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