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周霂桑趴在床上，從窗戶縫裡往外看星星，餘光又看到，被她放在窗邊當擺設的扶桑木枝椏，在夜色下反射著瑩潤的光澤。
越看越興奮，她好像離世界的真相更近了一些，又添油加醋腦補了很多關聯，越想越有意思，根本睡不著。
導員講了一晚上的神話故事講座，要不是醉可樂現象太嚴重，她還能聽到更多。
反芻了好多次之後，又忍不住想看看神界口徑和人界口徑都哪些能對得上，於是上網查了查，發現盤古的神話傳說真的比女媧要晚好多，而且山海經裡，歸墟那邊真的有大鰲，還頂著仙山飄飄蕩蕩，更有個巨人國，原本很高大，但是因為釣了大鰲，導致仙山沉沒，因此被懲罰漸漸變得矮小，而倖存的仙山中，有一座叫做瀛洲，到了秦朝，一位叫做徐福的修士，帶著童男童女，前往瀛洲，為秦始皇尋找長生不死之藥……
周霂桑看著看著，眼皮開始打架，終於陷入沉沉的夢鄉。
昏昏沉沉間，她見到了一支筷子一樣的釵，這支釵被一個女人握在手中。
“給了我，你怎麼辦？”
“我未必還回得來……”
周霂桑想看得更清些，只見畫面一轉，隔著河岸，成片的小船連成橋，她好像又在送親，她看到了一個男人身著華服。
她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湧起濃重的悲哀，她感到四面八方的牆，不斷地向她壓迫而來，她扔下手裡的東西向後跑去。
跑著跑著，身上被捆上沉重的鎖鏈，這些鎖鏈變成珠玉，她手裡多了一隻龜殼，煙燻火燒的味道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她又去尋找水源，最終一腳跌入湍急的河流，強而有力的水流席捲著她，把她送入更深的水域。
她忽然覺得這個畫面變得眼熟，她猛然想起，導員還在以六合神君的身份教導她時，她也夢到過這個畫面，那是她在海中從一個女人身邊緩緩遠去的夢境。
這一次，她努力地看向那個女人，她看到了她慈悲的眼，和破碎的胸腔。
她不是六合星君，她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神君。
而這一次，她也終於意識到，神君穿著的不是蛇皮裙，那是她的蛇尾……
人首，蛇身，會是后土或者恆我嗎？這至少是第三次浩劫之前的事情了，周霂桑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身世，難道她也是女媧創造出的第一批人族？
在那如吟唱般的低語中，光源離她越來越遠，而她也再一次聽到了那句……永墮星宿海。
星宿海！難道她那個時候是個水族？那她是個龍還是個魚還是個鱉啊？
等一下！這萬一是……后土封印怨氣那次呢？
難道……她是邪惡的神秘力量？
不要啊！她不想當反派啊！難不成，成為反派頭子是她的宿命啊？
渾渾噩噩中，她回到了那片掩映在巨大樹木之後的焦土，這個情景，是她在扶桑木的樹葉裡看到的，這次更為清晰地聽到了兩個女人的對話。
“守護這裡，等她回來……”
“她會回來嗎？”
“她會的……恆我……會回來的。”
恆我？恆我！
這難道是恆我止戰，把早期上古反派頭子們封印到太陰上去的時候？
周霂桑從夢中掙扎醒轉過來，正見一抹紅光從窗外略過，她忙把窗開到最大，四下卻只是靜悄悄的，一抬頭，正看到一抹緋色的雲慢慢遮住了整個月亮，她心頭一個咯噔，卻又不同於方才猜測自己的出身那樣，那不是一種恐懼的感覺，是一種興奮……
完了完了，完球了……
周霂桑跌坐在地，對自己的身世有了一些肯定，她肯定是個上古反派啊……
難怪她一生氣就想天地同壽，完了完了，她不會又引起什麼浩劫吧？會不會有哪個遠古大神躲在暗處準備砍她呢？
周霂桑嚥了口口水，以前，她沒得選，現在，她想做個好人啊，救命啊……
她翻來覆去，思來想去，實在不敢把這事告訴導員。
畢竟導員為什麼保她這事，其實挺奇怪的。
那根據她多年看穿書小說的經驗來說，無外乎這兩種情況，要麼導員是知道她是什麼人，所以對於她真實的身份抱有什麼期待，所以才保她，要麼，導員就是個黃老邪那樣的世外高人，做事全憑我高興。
首先，導員的確是個高人，其次，他很強……他要是想幹什麼，自己應該就可以……
難道單純是想做個實驗？神仙界也有那種什麼研究論文之類的？導員在偷偷記錄她的成長日記，然後進行資料比對，擬好開題報告，論文名稱就是《論上古妖獸怨氣進入輪迴渡化多世之後，以人族之身修成世間最強神的可能性》？
她這邊唉聲嘆氣半天，被手機忽然閃起的光嚇了一跳。
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胡玉燭，問她出什麼事了嗎，剛聽她這屋很大一聲，大概是聽到她開窗的動靜。
她心頭正亂，又不知道這事能不能跟導員說，被胡玉燭一岔，忽然想起她剛回到結界時，導員問過她，她有沒有夢到上古時期的事，那時候胡玉燭面色也有異！也許胡玉燭知道什麼？這樣一想，當即把胡玉燭約談到小院裡。
胡玉燭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跑出來，正看周霂桑裹著個被子，像個巨大的三角飯糰一樣堆在院子裡，背影透著幾分蕭索，一陣風吹過，飯糰頂翹起來幾撮被月光晃得雪白的捲毛，像是愁白了頭。
她碎髮很多，又是自來卷，空氣潮溼的時候，就會有很多小卷毛翹起來，看著手感極好。
胡玉燭一面忍住想上手擼兩把的衝動，一面又擔心是不是狐族幻術又出問題了。
“怎麼了？”
周霂桑看了他一眼，往邊上挪了挪，伸出手拍了拍旁邊已經墊上毛毯的石墩子，開門見山。
“你老實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胡玉燭剛走過來，被她這句話問得僵在原地，立刻反應過來，隨著周霂桑的法力增強，她應會逐漸夢到更多以前的事……現在，真的是告訴她這件事的好時機嗎？
“你，是不是做什麼夢了？”
周霂桑拉他坐下，做賊心虛地回頭瞥了一眼，湊過來一些。
“我……我夢到女媧娘娘和后土娘娘了……我夢到她們在說恆我娘娘……你和導員一定有什麼沒告訴我是不是！我到底是誰啊？”
胡玉燭也是心頭一驚，但是因為周霂桑說得並不全，他下意識反應，難道周霂桑是恆我？
那這擔得責任也太大了……
如果她是恆我，在為了三界獻祭了自己陷入沉睡之後，還被投入輪迴中，作為養料，一世一世輪迴，那她該多傷心啊……
周霂桑看他不說話，更加確定了，當即整個人挎了下來……
“完了，我果然是個大反派……”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