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霂桑接完姥姥的電話，被早上的太陽一照，心頭陰霾總算是散去些，陽光照耀在一片枯藤斷瓦上，生化危機過後，迎來了新的春天，一串串圓嘟嘟嫩油油的榆錢，像一朵朵小傘一樣，從枝椏上冒出來，整個小院變得綠意盎然。
她冷靜下來了點，心知這一去，的確也只是送死，她大概是打不過人家的，但是水族身為一個大妖族，總歸該有點信譽，是可以放過她的家人的吧？也挺好的，為了家人和朋友而死，她也算是死得其所，這麼說來，比直接被人捉了扒皮，好像還多了點意義，她是有得選的，她願意這樣選，而且現在，她還能好好和胡玉燭告別。
“胡玉燭……我想……”
“別去……別去好嗎……”
胡玉燭打斷了她的話，他跨過橫隔在兩人之間的樹幹，過分親密地捧住了周霂桑的臉，先是像小動物那樣貼了貼她的額頭和鼻尖，又懇切地望進她的眼睛，請求她留下。
他想她生，他不能再承受她死。
周霂桑握住胡玉燭捧在她臉頰的手，看到他的雙眼再次蓄滿了水光，他的眼淚每次大顆大顆落下，就像細碎成串的白水晶，一顆跟著一顆，折射的波頻讓人心疼。
“胡玉燭，我不是多吉，多吉不會再在你面前死一次，我是周霂桑，我得做周霂桑該做的事，我得了周霂桑該了的緣。”
“你是多吉……你是的……你也是周霂桑……”
胡玉燭近乎懇求地放軟了嗓音，又像是某種蠱惑，誘惑她活下來，和他一起活下去。
周霂桑早已做好了自己的選擇，但是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氣，才能不讓胡玉燭更失望。
兩人一時僵持不下，周霂桑嘆了一口氣，錯開目光，忽然發現剛才日出不久，東方的天卻像滾雲毯一般，黛青厚重的雲層整齊地壓過來，青丘的扶桑樹如有感應，狂風捲起，立時四方天地佈滿密密麻麻的符紋，雲層像撞上了一層玻璃罩，被迫擠扁，而有些許逃逸。
周霂桑和胡玉燭聽到，似有鳴金之聲，此刻顧不得許多兒女情長，只見梓萱遠遠跑過來，她也來不及探究這裡怎麼變成了這樣，拉起周霂桑就往後山跑去。
“咱們得躲起來！水族來了！他們看到你那個發小額頭有我們青丘的印記！非說你就躲在青丘，雖然你的確就躲在青丘，但是不能讓他們來跟青丘要人的時候發現你，否則水族肯定要打青丘了！”
這個說辭倒是說動了周霂桑，她自投羅網是一回事，被人在別人地盤抓到又是另一回事，雖然族長不肯幫她，多少還是讓她有點怨氣，但是這點怨氣，不足以讓她做出把青丘拖下水的行為。
跑了沒兩步，胡玉燭卻停了下來。
“走哇少爺！這時候擺什麼譜啊？”
胡玉燭少見地沒有對梓萱的誇張措辭表現出不滿，他定定站在那裡，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我去周旋！我可以說是我求青丘幫我的……畢竟水族如果真的知道我找到了你，肯定早就來抓我了，但是他們一直只敢暗中找我，一來顧及碧霞元君，二來一定是沒有證據？”
周霂桑想都沒想當即否定，這送上門去可不等著大刑伺候呢。
“不行！都夠亂了，別把泰山也扯進來了！”
她伸手去拉胡玉燭，卻被胡玉燭閃開。
胡玉燭和梓萱交換了一個眼神，周霂桑心知不好，下一秒就被梓萱突然扣住，胡玉燭靈活地躥了出去，他丫現在倒是真像個走獸了，跑得飛快。
周霂桑雖然天賦異稟法力強悍，但是畢竟現在施展術法還是要靠字訣和結印，被人拿住了就沒辦法了，近戰這事又是一分耕耘一份收穫，她沒有像青丘小靈狐這樣系統學習過招式，再加上小靈狐天生神力長得高大，正所謂一力降十會，她是沾不著一點便宜，只能被拖著走。
梓萱走著走著，咦了一聲，湊上來聞了聞她，欲言又止。
“你倆這大難臨頭了不忘定情啊？”
“你不要亂說……哪裡定情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這樣的好不好！你怎麼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你身上怎麼有胡玉燭的味道？”
“他剛剛跟我貼貼來著，你知道的，們狐狸是這樣的……”
“我們青丘的狐狸可不是這樣！”
……
兩人一路拌嘴走到一處巖洞，這巖洞的奇特之處在於，它立在一處峽谷正上方，山頂流水途徑此處，被狂風捲起，摧枯拉朽，將落水生生吹散成霧，而那巖洞，就若隱若現在水簾之後。
“你們青丘有自己的水簾洞？”
“這是我們青丘的另一個地標性景點，也是……相當於你們的防空洞吧，這裡叫落天河。”
“那要是有人打青丘，來這抓你們不一抓一個準？”
“想什麼呢，這是用來保護弱小的幼狐的，如果真有打到這的一天，那便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那我現在定位是個卵？”
梓萱轉了轉眼睛，在思考她在這個比喻中恰當的定位。
“那你還夠不上，你是覆巢的動機……”
周霂桑想辯解，想說明明是水族逼人太甚，但是想了想，追溯到源頭，還是她欠了人家一張皮，這麼說倒也不屈。
一時無話，卻聽一聲嘹亮的長鳴響徹天空。
“你們這還有防空警報呢？”
周霂桑詫異著，梓萱也挺詫異，倆人一起仰著頭看過去，就看到一隊轟炸機！
不！是巨大的金色的鳥，打頭的引頸高嗥，巨大的飛羽舒展在天際，尾翎在太陽的照射角度不同之下，呈現波紋一樣的五彩斑斕，身後的鳥群振翅跟隨，幾乎驅散了陰雲，留下一片轉瞬即逝的虹光，這樣的排場，就算沒親眼見過，周霂桑腦海中也蹦出了唯一的答案。
“這是……鳳凰嗎？”
梓萱態度卻全然不似她這樣新鮮，她緊盯著鳳凰飛過的方向。
“該死的鳥！不是真要在青丘開戰吧？”
而此時，玉清聖境中，天帝發出了一份特殊的傳訊。
“放那凡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