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有學過，上古真神后土在第二次浩劫時，以身殉道化為輪迴，以渡化飄蕩在天地間的怨靈，真神女媧由此構建天地新制度，將與浩劫相關的妖族神族全部封印於星斗之中……”

上古歷史也是每一位修仙者都要學習的課程，作為一名優秀學生，胡玉燭早把這些背的滾瓜爛熟，因此聽到這裡，幾乎是下意識打斷。

“全部封印於星斗之中？不是封禪嗎？”

老者像是聽了什麼特別好笑的事。

“你們現在學的是這樣的……封禪？倒是會貼金，也罷也罷，我退一步，封於星斗。你們現行的三界之間的架構及禮法仍在改變，但是這三界的執行之根基，仍為第二次浩劫之後女媧和后土留下的，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有些東西，以現在三界的靈氣，是無法正常運轉的。其中，最複雜卻也最不容出錯的，便是輪迴……”

胡玉燭這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思考，的確啊，的確是啊，很多上古時代的法器，現在都用不了了，沒道理這些同樣靠靈氣運轉的沒問題啊，但是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些存在的太久，就像天和地一樣，沒有人會思考為什麼會在，又是怎麼運作的……他仔細聽起來，有一種近乎直覺的判斷，接下來，就要和周霂桑有關了。

“周霂桑，的確是多吉，也是霽月，她還是馬淑娘，哦這個名字你不熟悉，但是如果我說窈窈，你應該想起來了吧？”

胡玉燭被定在當場，他怎麼不記得，那就是多吉與他相遇的第一世，這老者果然什麼都知道！而想到碧霞元君也曾經說過，周霂桑與輪迴本身有一層很深的牽絆，他越發信任起老者來。

而且，周霂桑就是多吉，這個認知，讓他由衷的興奮。

“您這樣說，是指多吉……霂桑本身並非普通人族？”

老者不再賣關子，一錘定音。

“我不是很清楚她的具體來歷，但是我知道她原本應該是上古真神，在第三次浩劫時現世，只是不知是陷入沉睡還是根本尚未啟鴻蒙。”

胡玉燭怎麼都想不到，她竟然還有這樣的身世！

老者接下來的話，繼續顛覆他的認知。

“這樣的上古神其實還有不少，他們被上天庭圈禁起來，作為世界執行的養料，以及……現在的神族和大妖族修煉的補品……周霂桑是輪迴的養料，她生生世世都會在輪迴中蹉跎，每輪迴一世，便將神力剝去一層供給輪迴。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正是三界石石靈，他們做了虧心事，便將我鎖在地府，不得自由，不能鳴不平。”

胡玉燭當即憤慨。

“他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你生在第三次浩劫之後，你可能不能理解，上古時代的真神之力有多麼強悍，人族成聖修煉而為神，其力量依舊渺小，他們面對三界執行這樣大的事，是無能為力的。而他們也懼怕這樣強大的力量，不願意受到這樣的力量壓制，便要化為己用。但我總想著，如果真的有新的上古神能重新降臨，為何不能重寫世間規矩？要知道，縱然是上古神力，只是作為燈油，也終有油盡燈枯之時，屆時，秩序崩塌，三界生靈塗炭，一切必將化為虛無。”

“所以您選擇了霂桑？”

“我始終覺得，是三界選擇了她……”

胡玉燭羞愧，他差點為了小愛拖累了周霂桑，親手送她入輪迴，她是周霂桑，也是他的多吉。

思及此，胡玉燭又忍不住傷心，他年周霂桑修成正果，她會記起一切，她會記得自己是多吉，但是不止是多吉……若她真是作為養料被流放入輪迴，那麼她從第三次浩劫至今，已在塵世中輪迴千百世，她以前曾經有過其他的丈夫嗎？曾經有過真正的作為人的愛戀嗎？她的雙眼見慣了千萬年的繁榮與衰敗，說過華夏各地的語言，見過比他多得多的山和海。

那麼在高原上相守的那短暫的幾年，對她來說，一定是不值一提的。

而當她成為真正的神，她或受眾神朝拜，或與三界為敵，而他於她，都將太渺小，太渺小，他如何才能在她那裡留下姓名？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胡玉燭驚恐至極，任自己這樣發展下去，怕是再不能放下我執。

而老者見他面色有異，像是看透了他一樣，忽然另起話頭，說著說著嗤笑起來。

“修仙便只是為了修仙嗎？是為了長生不死嗎？又或者是那假大空的匡扶正義？便要為此捨棄心中所有念想，一心只為無上法門嗎？若為庇佑世間，可這漫天神佛，道法通天，人世間，那樁樁件件，哪件便是真的你欠一針，便只還一針？”

胡玉燭不敢輕易接話，一面驚恐這老者的口不擇言，又驚懼自己的妄念被察覺。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套制定的法則，是能夠全然貼合這世界的，路不平，你便不能只是行路，你要修路，要架橋，路繞了遠，你也可以執杖穿過原野，渡水過江河。摒棄情愛，修仙而成神，這是上天庭的法則，大費周章想要求一份純粹是為堵，終不如大大方方一頭栽進去，昏天暗地的闖出一條自然之道。”

這是胡玉燭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卻也是這幾十年來，他無論如何都摒棄不了的執念，好像有一根皮筋拴著他的心，越扯越緊越扯越緊，他已不能鬆手，也無法收回，老者短短几句話，卻突然消解了他心頭的緊迫，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是對的，但是他實在沒有辦法拒絕。

見他遲遲不回答，老者丟擲最後的殺手鐧。

“周霂桑修的終究是一條顛覆世界的道，你若只知遵守別人教你的那一套，還是趁早和她分道揚鑣。”

胡玉燭聽到這話，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不！無論天道如何，我只站在有她的道！”

老者撫掌而笑，不知道什麼時候，桌子上長出了一片巴掌大水碗高的小竹林，正如他們所在的這個竹林的構造，奇得是，從不同角度看，卻能看到一片鬱鬱蔥蔥的小山包，群山環抱間，錯落著炊煙裊裊的小村莊。

“好好好……如此我便放心了，我現在帶你們來到的是另一處人間道場，它與西南苗寨相疊，十分隱蔽，結界堅固，但我不能長久離開我的原身，不日便將返回地府。在我離開之前，我會教習你如何使用這結界和道場。只是以你二人修為，當前這結界……只能以你內丹催動，你可願意？”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