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雖四平八穩地落座了,可大殿中氣氛全然不同尋常。
雷部歲神和鬥部青龍,噹噹正正分立在大殿正中。
青龍正臉都不給歲神一個,一向以暴躁著稱的歲神卻陪著笑臉。
“神君放心,雷部一定查明情況,給您和水族一個交代!”
青龍一言不發,他身後的東海龍王哼了一聲。
“神君這安排得對著嘞,這個流程,走著走著幾十年過去了,哎,又一世,賺了!誰知道她下一世是個豬還是牛,倒省了我們費力給她剝皮,真是雙贏的局面啊。”
歲神汗流浹背,只能陪笑,嘴上說著,不會不會,保證雷部已經聯動姻緣部,雙管齊下,絕對不會耽擱。
心裡則是叫苦不迭,這當水族和鬥部和事佬的苦差事,怎麼就被推到他身上了?
這是個什麼差事?他又不善言辭,雖然因為方位同屬東方,人間常把他和青龍相提並論,但他們天上的又不是不知道,他倆也不熟啊,甚至可以說還有樑子……
漫漫歷史長河中,有段時間,人間謠傳青龍是歲神的坐騎,青龍一度因此看他很不順眼。
當時怎麼解決的來著?他們部門老大為了給水族謝罪,差點沒把他丟去給青龍當坐騎,怎麼現在覺得他能勸得動這大哥?要不他還是給青龍當坐騎吧……
要說這鬥部也是,沒事搞什麼整改,專門闢出來個姻緣部。
那姻緣部的神仙,哪個是老老實實給人家介紹物件的?那成聖之前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拎出來一個都能開山移海,還美其名曰為了能夠更好地打擊仙凡戀,殺雞焉用牛刀啊……
好傢伙,這回惹到水族了吧!
水族並不是眾妖族中最好鬥的,但是卻是最不容小覷的。
眾妖族中,水族最為特殊,因靈地被毀,經年流離失所,天帝為表安撫,劃天下水域皆為其封地,因此水族就這樣從最初的幾支大妖族,兼併天下水系中的小妖,逐步形成了唯一一個壯大而繁複的大族群——統稱為水族,成了縱橫天地間,最不好惹的一股勢力。
這次姻緣部六合星君追查泰山道場狐生員仙凡戀一事,不知怎麼就和水族祭祀沾上了邊,最可怕的是,她阻了人家老祖宗的祭品。
因水族大多就業方向是執掌風雨,自古以來,受的供奉也最多,最得民心,可以說是上天庭的老錢,自詡很有腔調。新規試行,不許人祭時,別的族群頗多微詞,水族倒是最先踐行的,不過不提倡人祭,擋不住人非要祭,所以這事也是拖拖拉拉幾百年,拍板定釘不許也就不過幾十年。
水族雖然脾氣大多不錯,但有一塊共同的逆鱗——沉睡在星宿海的祖龍刳盧。
這個刳盧妖君對歲神來說,是一個傳說,但是據說青龍妖君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是見過他的,當時水族的靈地星宿海被毀,刳盧隨星宿海的沒落而沉睡。
很久很久之後,在中原和西南地區信仰融合時,不知道怎麼就那麼巧,出現了一個名為刳盧的菩薩被供奉了起來,而這,又和刳盧沉睡前留下的一句話不謀而合,——終有一天,刳盧將受到召喚和需要,同星宿海一起再次被喚醒。
這句話透過口口相傳,在水族中流傳下來。
因此,刳盧的祭品,誰都不能動!
歲神聽到這個理由時,覺得非常難以置信,他們甚至沒有留下文獻資料!就空口白牙一句話!而且都那麼久了,萬一青龍年紀大了記錯了呢!沒準他甚至記錯了祖龍的名字,人家就不叫刳盧,人家可能叫窟窿!叫軲轆!
但是這話他不敢真的說出來……
青龍身後,四海龍王雖然仍穿著上天庭形制的服飾,卻已傲慢地把頭和手腳具化出原身,不過就算看不明白他們作為龍的表情,這一舉動也已顯現出問題的嚴重性。
至於為什麼嚴重,這事關天界一條不成文的習俗。
前因要追溯到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三次浩劫,那時上古大神或隕落,或下落不明。這時,昊天和鴻鈞兩位大神君,作為女媧娘娘創造的第一批人族,又受倏忽大神傳道于歸墟而成聖。
兄弟二人力挽狂瀾,建立了如今的上天庭架構及禮法。
自那時起,便將人族修煉成聖者,稱為神族,天生地養的靈物及動物修煉的,不管成沒成聖,統稱為妖族。
神妖本無高下之分,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觀點逐漸受到了很多因素影響,變成了掰扯不清的爛賬。
首先就是那場浩劫之後,天地間靈氣驟變,逐漸更適宜人族體質修煉,除上古留存的少數大妖不受影響,天地間的妖族都需要修出人身才能進一步脫胎換骨。
有封地或族群的大妖后代,往往不會接納外來小妖,人間小妖想要修煉,必須拜得神族道場,修神族道,習神族書,他們對妖族的過往大多知之甚少。
而這個沒文化的虧,從此貫穿了每一代小妖們發展的方方面面。
雖然同人族子弟一同修習,為模糊修煉者之間界線,避免不必要的爭端,將此階段的人族妖族,不論種族,皆稱為小仙使。
又加上設立上天庭職務之時,有封地和族群的大妖聚落,往往存在統治階層的妖王,自古便稱為妖君,部分妖君也供職於上天庭,為避諱他們的尊稱,上天庭職務常以元君神君星君等命名,總之沒有帶妖字的,天長日久,就給年輕沒文化的小妖怪傳遞了一種錯覺,好像自古以來上天庭就沒他們妖族什麼事。
隨著人間文娛產業發展,說書的寫話本子的,常常將神仙等同,而神妖對立,這些便構成了一個資訊閉環,久居人間的小妖族受此“野史”啟蒙,大多下意識有些怵神族。
久而久之,數量龐大的人間小妖族皆以神族為尊。
為更接近神族,一旦化出人身,便絕不肯顯露出自己的原身。
這股風氣變成一種潮流席捲到上天庭,逐漸變成了一種禮節,上古大妖也形成了這種新的習慣,以人身示人體現尊重。
所以四海龍王這種行為,可以說是正在用臉罵街了,侮辱性攻擊性都不一定強,但是懂得都懂。
正當歲神笑得臉都要僵了,雷部目前的執行老大普化天尊,和姻緣部的代執行老大太陰星君,一齊上殿。
歲神立刻退至一旁,假裝沒看到青龍瞪自己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