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集團是顏起天的父親顏康一手建立的，二十年前他抓住了地產業佈局的機會，又碰上十年前樓價拔高，一時風生水起，在海東市出盡了風頭。
“如今的顏氏集團已經是行業上避之不及的存在，資產凍結，消費受限，負債兩千萬。”顏起天將過去和盤托出，就像訴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家裡情況還好嗎？”李妍心裡擔憂。
李妍手上是有點存款在的，若是顏起天需要和她借個幾萬塊錢應急，她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顏起天神色很淡，“姐姐，這些事你只需要知道，不需要操心。還債的錢我自有辦法弄到。這邊路口把我放下來就好了，謝謝姐姐。”
“你還不回去嗎？”
“我還有一些事情，最近家裡的廠房轉手出去了。”顏起天主動報備，“一會要和廠房買家見面，約在這附近。”
這附近的地下拳場。
李妍知道顏起天已經做好了一切的安排，他氣定神閒的樣子就是想告訴她不要擔心。
李妍的車停在菸酒巷子外邊的街道。
附近冷冷清清，偶爾有幾個人喝的醉醺醺路過。上一次，顏起天便是在這裡被人圍堵打了架。
“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麼？”她認真道。
“有，開車注意安全，回去早點休息。”顏起天脫口而出，語氣輕鬆。
“就這樣啊……”李妍剛打起的十二分精神，聽到顏起天這麼說，有些失落。
“捨不得姐姐。”顏起天解開安全帶，湊近李妍，半個身子壓了過去，“姐姐親親。”
話音落時，李妍的嘴唇被顏起天吻住。
“回到家給我發個資訊。”顏起天深邃的眸中映著李妍嬌小可人的面龐，“等我忙完了也會告訴姐姐的。”
“好。”李妍莞爾一笑。
下車後，顏起天看著李妍的車開走，直至消失在街頭。
夜還早，顏起天抽著煙往地下拳場的方向走去。
拳場經理來了電話。“到哪了？”
“在路上。”對外人，顏起天的話一向簡短。
拳場經理琢磨了下，低聲道，“你知道今天給你下單的是誰麼？”
“誰？”
“陳總，記得吧？上次擂臺賽結束後給你分了五萬塊錢的老闆。”
“嗯。知道了。”
“知道了？什麼情況啊，他這胖胳膊胖腿的，你不會真要跟他打吧？”拳場經理已經抓狂。
“……我馬上到了。見面說吧。”
煙霧瀰漫，顏起天微眯著眼，給詹叔發了資訊。
……
夜裡本是地下拳場客戶最聚集，也是拳手錶演最賣力的時候，外邊暖色的聚光燈打在擂臺上，上邊的兩位選手打得難捨難分。
席上帶著口罩或是面具的觀眾們呼聲高漲，勝負比分決定著他們今晚能有多少票子收入口袋裡。
顏起天待著口罩在觀眾席後邊，沿著背面的牆走到一處拱門入口。
進了訓練場的更衣室，咬著根菸，不急不緩地纏著拳擊手帶，深邃的黑眸中只有淡漠冰冷。
換好了運動服，顏起天抱著拳套走出更衣室，來到一個設計在拳場內部的雙開黑色皮質大門前。
上面用鎏金黑底的牌子寫著「私人拳擊場」。
這是地下拳場專門給客戶打陪練單設定的場地。
他走進去，看到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穿著緊身的運動服，戴著半臉面具，在訓練場邊上對著沙袋揮拳，每一擊都是蠻力，顯得外行。
“拳擊手最忌諱的就是將每次出拳的力氣都打成重拳。”顏起天走過去，主動伸出手，“又見面了陳總，我是您今晚的陪練，T。”
“阿T，哈哈哈哈，我地（我們）真繫有緣。”訓練過後的陳總額頭上滿著細汗，仍是一副親切的笑容，他將右手拳套拆下，與顏起天握了手，“我啊，看拳看了這麼久，還是未掌握到打拳的訣竅啊。”
“拳手出拳要懂得試探，保留氣力找準機會，做到一擊必殺對手，這才是勝利的關鍵。”顏起天看著陳總，眼神誠摯，“陳總今天想怎麼訓練。”
“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實踐檢驗真理。那我要實踐前，怎麼也得把理論給瞭解下。”陳總笑道。
顏起天戴上拳套，給陳總演示了實拳和組合拳。
實拳一下一下打在沙帶上，出拳速度很慢，幾次之後將沙袋打出了一個大凹陷。
組合拳虛虛實實，打得沙袋暈頭轉向，最後一下，拳頭重重地落在沙帶上，打出了一個很深的小凹槽。
“哈哈哈哈，如果我每一次都出重拳，那就不好制服對手，是這樣嗎？”
“直接的攻擊不適用於拳擊比賽，出拳太慢會給對方反應防禦和還手的機會。”顏起天扶住沙袋，看著笑意很深的陳總道，“陳總想不想試試實戰。”
“來，我正想跟後生仔過過招。”陳總雖不熟悉拳擊，卻對這項看似危險的運動無一絲膽怯，一臉風輕雲淡的在顏起天的幫助下扣好了拳套。
擂臺空蕩蕩的，兩人一直只在器材邊上交手，陳總出圈速度不快，但力量驚人，顏起天採取防守和躲避的攻略。
“不改變出拳策略的話，力氣就會被對對手耗盡。”顏起天觀察著陳總的出拳習慣，不留情面地提醒。
幾次出拳，還被顏起天格擋住了。
最後一次出拳被格擋後，陳總對顏起天讚歎有佳，“你教的很好。”他打得很盡興。
一聲沉重的開門聲響起，皮質大門再次被開啟，顏起天和陳總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來人身上。
那是一位約莫60歲的老先生，叫詹雲生，穿著高定中山套裝，慈眉善目，身邊還帶著一個高大威猛的保鏢。保鏢將老者送至拳擊室內，便守在門外。
陳總上前與老者握手，“這位便是詹老闆吧。”
“陳總，幸會。”詹雲生微笑。
陳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客氣地落座，拳場的服務生適時送來了新茶，一切都做得細緻周到。
茶器小食上完後，服務生退出私人拳擊室，關上門。
“介紹一下，這是我在這個拳場特別欣賞的一位拳手，T。”陳總邊聊邊煮茶，話中飽含深意，“沒想到詹老闆會透過T來促成這次見面，我很意外，除了意外，我對T的身份也很好奇。”
陳總看向顏起天，“這位後生仔，不只是拳手那麼簡單，我說的對嗎？”
顏起天摘下面具，開門見山，“正式與您認識下，陳總，晚輩是這次交易的賣家，顏起天。抱歉以這種方式約您見面。”
陳總面色平靜地將茶盞推給詹雲生和顏起天，“一個合夥人在雲南帶給我的金瓜貢茶，二位試試看。”
詹雲生笑著舉杯，顏起天沉默著品了兩口。
“如何？”陳總笑問。
“茶香純正。不過我們那邊喝慣了烏龍茶。”詹雲生沉著氣。
顏起天姿態謙遜，“我對茶不是很瞭解，要是聊酒，倒可以說兩句。”
詹雲生慢條斯理地又品了兩口，“陳總愛喝茶，過兩天我讓人給您帶幾盒典藏的大紅袍。”
“唔使咁客氣（不用客氣）。”陳總又給兩人沏上，話裡卻不客套，“茶同錢，對我來講都一樣，錢給有緣人才能生財。阿T，你話系昧？（你說對不對）”
顏起天不置可否。
他在眾多買家中獨獨接了陳總的單子，因為陳總需要一個通往內地關係的渠道，即通黑白，又能掙下一筆豪財。
拆遷廠房是個非常合適的媒介，他急需用錢，只有陳總會給他合適的價位。
顏起天也不拐彎抹角，“政府拆遷預計會在明年執行，那個地段的廠房跟商業房產不一樣，證賠付價值會超過一億……”
“哎，這些，到時侯讓雙方律師溝通就好了。阿T這麼看重這個專案，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轉手，對嗎？”陳總笑笑。
如果顏起天早想轉手產權，也不會硬著頭皮在地下拳場當陪練。只是這個執行期和賠付期太久，他等不了了。
“好。”顏起天應聲。
“賺多賺少都是小問題，主要是想交個朋友。我陳在南，這些年很少看的起什麼人。阿T讓我想起了剛入行時的血性。”
陳總脫下半臉面具，他的眼角處有一道年歲已久的刀疤。與雜誌上的無異。
詹雲生的瞳孔瞬間收緊。
陳在南的名聲，80年代早期就貫穿兩岸三地，在港澳已經吃透了黑白兩道，他創立的銘易門，涉及兩岸所有產業，近十年間陳在南旗下集團陸續聯合內地各行巨頭達成合作，創立了不少港陸合資的企業，滲透各個領域，但並不十分順利，也遭到不少當地大財團的抵制。
詹雲生起身給陳在南沏茶，“久聞陳總大名。”
“詹老闆和阿T是……親戚？”陳總禮貌地接茶，扣指。
“可以這麼說。起天的母親和我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起天是我看著長大的，小時候沒少到我那兒蹭飯。”詹雲生也摘下半臉面具，“鄙人詹雲生。”
“小時候我爸忙著生意，沒什麼時間陪我，我就常去找詹叔玩。海東市有名的雲遠律師事務所，就是詹叔開的。”
“大律師。”陳在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詹雲生，對他似乎有些印象，好多年前關注的一個經濟糾紛案件開庭現場新聞報道中，有看到過他的名字，“阿T身邊，臥虎藏龍啊。”
詹雲生笑的風輕雲淡，“不敢當，今年打算退休回家裡養老了。”
陳在南呵呵笑著應和，又聊起了他前些日子購置的養老山莊。
幾千萬的產權轉讓，聊的像是家長裡短，並不像電視劇中談判桌上激烈的討價還價。
……
茶喝完，也聊到了尾聲。詹雲生放下合同檔案。
“陳總，有任何疑慮，隨時找我。”詹雲生儒雅的笑道。
“沒問題，今天是我收穫最大啊。學了拳擊，收了一片極好的廠房，又交到阿T和詹老闆兩位好朋友。晚點還有事，先走了。”陳在南看起來心情極好，他戴上面具，點起雪茄，將助手叫進來收拾裝備和檔案。
“下次，我找個好地方喝酒。”助手給陳在南穿上外套，他路過顏起天身邊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拍了下他的背。
陳在南走了一會，顏起天點起煙，緊繃的神經放鬆了幾許。
“只能說，你挑人的眼光確實刁鑽。”詹雲生將茶壺裡的熱水澆到一隻貔貅茶寵上，輕煙嫋嫋升起。“陳在南這樣的人物，也讓你遇到了，他對你的印象不錯。”
顏起天沉默著，他在思考自己能夠提供什麼樣的利益給陳在南，除了錢，他希望能在自己這裡得到什麼。
陳在南甚至沒有提到半點廠房轉手的價格。
“詹叔，就定五千萬吧，不需要加了。”顏起天垂眸。
……午夜十二點。
顏起天回到菸酒巷，遠遠看到阿澤和爸媽坐在店鋪外邊吃夜宵，他站在街角抽菸。
看微信裡有李妍的幾條未讀訊息。
「寶貝，我到家了。」
「今晚直播廳幾位主播的收入有大進步啊，收了三四個大特效禮物。」
「鹿鹿睡著了。」
「好無聊啊，你在幹嘛？」
最後這一條訊息，是十分鐘前的。
顏起天回覆，「姐姐，我剛忙完，好想你啊。」
立刻給李妍打過去電話，悶悶的鼻音，帶著撒嬌的奶氣，“姐姐……”
反倒是李妍的聲音是真實悶悶的，“嗯，乖，還沒忘記要找我。”
顏起天笑起來，笑聲裡帶著寵溺黏糊的鼻息，“姐姐，你是不是想我了。”
“想你了。”李妍大方承認，“超級想你。”
“超級想是多想？”顏起天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路過阿澤家的店鋪，與他們打過招呼，便徑直走上樓。
關上門，適應著屋裡昏暗的光線，屋內的每一處都充斥著往日記憶，香豔的畫面襲來，對姐姐的想念突然瘋長起來。
“你在幹嘛呀？”李妍說了幾句話，沒見顏起天回應，心裡疑惑起來。
“剛剛上樓，訊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