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冬天寒冷乾燥,十一月下旬便落了第一場初雪,滿街道都被雪白覆蓋,儘管如此,匆匆行走的人影不絕。
這是和南鎮清冷街道大不相同的地方。
溫思淼穿著白色大衣,圍著淺色圍巾,她確實沒長高了,停在一米六三,身形消瘦,面板雪白,漆黑的長髮微卷垂於腰間。
站在雪地前哈了口氣,渾身泛著涼意。
脫了手套,一片雪花乖巧的落入手心,她溼漉漉的眼睫垂下,看那片小雪花消融於掌心。
這是她來北城的第三年,過的第三個冬天。
室友陳楓捂著羽絨服跑過來,“淼淼,又跑出來看雪了?這小身板穿這麼點也不怕被凍壞。”
林琳笑,“南方小姑娘愛雪,你就體諒她吧。”
在一個宿舍,都是自來熟性子,熟絡起來很是容易。
林琳是一米七的御姐,一米八的氣場,大長腿走路自帶風,一頭齊耳短髮襯得那張精緻的臉更加立體,眼窩深邃,有點偏西方長相。
陳楓就是個小軟妹,經常軟糯撒嬌,家境良好,沒有什麼大志向,夢想就是做鹹魚躺平。
這三年溫思淼幾乎沒交什麼太要好的朋友,便是這二人常伴身旁。
不過陳楓最近交了男朋友,也不常和兩人聚。
林琳幾乎和溫思淼一樣,家庭狀況不太好,一路都是靠自己努力。
陳楓時常感慨,優秀的人果然是要和優秀的人做朋友,四捨五入她這個擺爛鹹魚也混入其中升了n個檔次。
兩人記得第一次見溫思淼時,她總沉默內斂的笑,脾氣卻溫柔極好,說話帶點南方口音,又軟又嬌。
她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冬天,溫思淼說她從沒見過雪,兩人便帶著她在夜晚燒烤,嘗試等待天氣預報上的第一場初雪。
可惜沒等到,一覺睡醒才看到滿地清白。
以為她會和那些第一次見雪的人一樣,在雪地裡撒潑打滾,為此兩人貼心的準備好了衣服怕她想不起來凍死在雪地裡。
那女孩卻只是從視窗伸出手,接了片雪花,眼眶似乎被風吹得通紅,落下兩行清淚來,“原來雪花真的有形狀。”
於是二人對她的印象多加一個:感性至極的文藝青年。
溫思淼從不主動說自己的事,偶爾會和她們聊聊高中生活,那時她才會笑得眉眼彎彎,眼裡好似有光閃爍。
更多時候,她總是平和的,情緒沒有什麼大起大伏。
三人從雪地裡挽著手往學院走。
“淼淼,爭取到出國留學的名額了嗎?”
東知服裝學院每年都會選出十個優秀學生送出國留學深造,這也是想學服裝設計的學生為什麼拼死也得考這個學校的原因。
“嗯,老師昨晚給了回覆,會幫我爭取一下。”
優秀的人層出不窮,要從中脫穎而出並不容易。
林琳一早就上了名單,溫思淼有什麼不懂的她也願意分享。
溫思淼是個努力且優秀的人,審美也線上,可獨獨缺少幾分創新。
她格外迷戀一些過去的舊風格,喜歡簡潔,拒絕一切花裡胡哨,而這樣的風格在一眾學生中難免顯得平凡了些。
真正拿到邀請函已經是三個月以後了,她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伴隨著一切事情都在往好地方發展的鬆快。
小二也快出來了。
......
南鎮監獄,一間昏暗的獄房中。
“喂,邵小兄弟,你是不是快滿服刑期了。”
角落的床鋪上傳來一聲淡淡的‘嗯’。
“出去有什麼打算?”
“......”
“悶葫蘆,三天說不上兩句話,這都要出去了,跟哥哥們聊會兒唄,好歹一塊兒待了三年。”
床鋪上的人這才慢悠悠翻了身坐起來,剃了短寸的少年臉色不太好看,眉心微鎖著卻坐的端正筆直,掃了眼那老大哥,“聊什麼?”
“你不是高考狀元嗎?小夥子,出去是不是復讀重新唸書?”
“不念了。”
“那你要做什麼去?”
“不知道。”
“你家人呢?”
“......”邵時逸垂眸,嘴角似是輕扯了一下,“在等我吧。”
“喲,難得,還笑了。”幾個老大哥圍過來打趣,“女朋友啊?”
“差點。”
幾人說了些玩笑話,忽然最沉默的中年男人靠在床邊,嗓音渾厚沙啞著問,“你是過失殺人進來的。”
“嗯。”
“殺人犯啊。”他嗓音不大,在場卻都聽得清楚,“殺人犯談什麼戀愛。”
其他幾人不樂意了,“楊老三你他媽說什麼鬼話,你不是殺人犯啊?諷誰呢找抽呢吧。”
楊老三卻依舊淡淡,甚至有些冷漠的看向邵時逸,“不過你還年輕,算了。”
邵時逸看著他,“什麼?”
“我說,殺人犯不配談戀愛。”楊老三忽然冷哼,臉色陰沉,“我老婆經常來看我你們知道的,都知道她每次來跟我說什麼嗎?”
“說要離婚就算了,他媽的說兒子在學校被人指著鼻子罵,罵他是殺人犯的兒子,變著花樣欺負他!老子出去不弄死他們丫的!操!”
他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我老婆更是遭人白眼,受不住搬了幾次家,去了很多地方,生活艱難,做幾份工養兒子。”
“兒子以後考不了公,他明明成績很好的.......”說著說著他有些痛苦的抱著腦袋小聲哭起來,不斷敲自己腦袋,“都怪我,我太沖動了,當初忍一手也不至於毀他們一輩子.......”
在場的人忽然都沉默下來,煙癮一犯,很快便煙霧繚繞。
邵時逸定定看著他自責模樣,眼底逐漸猩紅,一直挺著的脊背似也挺不住了。
他躺回床上,腦袋一片空白。
半晌,面朝牆,蜷縮起身子,心臟像是被泡在萬年雪山下,刺骨的疼。
這三年,他靠著潛意識不願意承認的念想,在思念中忍過無數個日夜。
當下那點念想被赤裸裸的撕開,扯碎。
沒辦法再騙自己。
他已經有了抹不去的案底,不是那個乾乾淨淨配得上溫思淼的邵時逸了。
她有大好前程。
不能做她累贅。
他們......沒有以後了。
事情發生的當天,他的絕望便來源於此,不過是支撐著,希望自己能活到出去,起碼.......活著還能看一看她。
怎麼辦啊三水。
小二好疼,哪裡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