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廣場,一艘飛舟懸浮其上。
巨舟旁白衣女子身著素縞、眼眶紅潤,一頭黑髮用白布高高盤起,雕刻著雪白絨花的簪子插入發內,白鬚隨風搖擺晃動,纖細手腕上的金鐲被重新粘合,隱約還能望見碎裂的痕跡。
“現在不是回去的好時機。”即墨川緩聲嘆氣,抬步上前,細心整理了下女子略顯凌亂的衣襟。
“我要回去看看他,見他最後一面……”譚雨濯聲如細絲,面容蒼白,“憫花原本就為我們譚家所有,如今風燁故去,我定要回去主持大局,查明真相找出真兇。”
在世人眼中,方風燁可以是萬種身份、有萬個仇家,可在她記憶裡,對方永遠只是那個拉著她衣角、喚她護她的小師弟。
誰能想到上次和愛人的見面,如今卻成了最後一眼呢?
思及此回憶湧現腦中,視線模糊時,心底又傳來陣陣抽痛。
“我擔心的是你,你早已離開憫花數年,就算有長老是看著你長大、疼愛你的長輩,可人總是會變的,而況闕主之位的爭搶引起腥風血雨,不在衡柄中心多年的你,恐會受委屈。”
即墨川的話語從未如此溫柔,他眼眸低斂,將女子摟入懷中輕聲安慰。
“我不管,下任闕主只會是我的兒女,他們若是想來搶便大可試試,”提及此,譚雨濯蹙起眉頭神情堅定起來,雙眸中盈盈閃爍不會妥協的光亮,“況且還有黃伯的幫扶,我不會吃虧的。”
當年父母被謀害去世,她能撐起憫花闕不被其他三派擠壓蠶食,現在也能回去爭權奪位,為她的兒女鋪路。
說到這,她側頭望向後方站定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著黑袍臉上堆滿皺紋,他撫了撫少得可憐的鬍鬚,笑容和藹:“皇后娘娘,我等闕中老人自忠誠不二,聽候命令唯您是從。”
即墨川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垂下望向女子:“有關闕主之位,你是如何想的呢?”
“兩個兄長總要讓著兩個妹妹,我是想給瑤瑤或是阿姝的。尤其是阿姝,這個孩子我終是虧欠她太多,”譚雨濯笑容苦澀,“阿姝從小在憫花長大,如今又恢復修煉,有個勢力依傍總是好的,可她修為低下、性子軟弱,我又擔心她難以服眾。”
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小的事情壓在心頭,字字句句說出來都彷彿是座大山壓得人難以喘氣。
“那便再做定奪。”即墨川抬眼,極具壓迫的目光定在黑袍男子身上。
對方立即垂首,神情恭敬。
“也是,那再看吧……”譚雨濯嘆了口氣,揉了揉痠痛的腦穴。
臨行前,她最後望了眼玄衣男子勉強揚起笑容,用眼神示意安慰後,轉身朝著黃伯點了點頭。
二人一前一後步入騰空而起的飛舟之上,共同消失於雲層中。
—
雁門,柳氏酒樓雅間內。
一位身穿黑色勁裝的高馬尾女子站於屏風外,神情恭敬垂眸彙報事宜,而屏風對面,紅衣青年半臥於軟榻上,一雙長腿交疊晃盪,節骨分明的手指擺弄著玉簡,氣質慵懶又隨性。
“草藥已成功劫走,矛頭引到夏家後,夫人信以為真,前日暴怒摔了一地東西,並揚言會讓夏家承受應有的怒火和報復。”
“柳崇蘭不在,她的豬腦也就那樣了。”
青年話語漫不經心,他鳳眸眯起,掃過玉簡中發來的訊息。
是對他學府大會遲到的詢問。
他輕笑一聲,敲出字元。
[185自律潮男]:小公主,柳氏夫婦給他們寶貝兒子尋到的藥材被對家劫了,如今正大發雷霆遷怒於爺,讓爺事不宜遲趕回江南,遺憾的是,不能陪你去憫花參加葬禮嘍。
[糕手小姝]:收到。
[185自律潮男]:真冷漠,加上墓匙那事,你就不擔心爺摘不乾淨、去了回不來了?那夫婦如狼似虎,心思陰毒狠辣,每次用蠱毒折磨爺都要痛苦上日日夜夜……
酒樓不遠的雁門街道上。
正值學府放假時期,不少趕回家鄉的學子在兩旁商鋪上採購東西,新春時懸掛梁角的燈籠依舊,車馬往來人聲鼎沸,兩個身穿長裙的少女正並肩逛遊,手中拿著標註下學期所需事物的紙張,正一一跨商鋪購買。
其中,白裙少女忽而低頭,望著玉簡中發來的大段訴苦話語,她輕笑,眸中閃過思量。
以即墨川角度來看,與方風燁同去的大能皆死,柳相君若為內鬼又憑何獨活?
他大抵猜測是仇家殺人奪物,而情敵死去、憫花無主,作壁上觀的他如今最重要之事定是闕主之位的所屬。
至於後者,墨姝迅速敲出一連串省略號發出。
[糕手小姝]:……
[糕手小姝]:你就真誠回答,藥是不是你劫的?
訊息發出後,對面陷入長久的沉默,似忽而消失蒸發了。
墨姝輕哼,對上室友好奇的詢問目光,眨眨眼:“柳大少爺要回家裡忙得不可開交啦。”
李瑛不明所以,卻也知曉不是壞訊息,她抬頭望向眼前商鋪的牌匾名號,只見上方刻著遒勁有力的三字——
藏劍莊。
“這裡就是你說的鋪子?我先前便聽過這名號,聽說幕後老闆不僅是個厲害的機關術師,也精通鍛造,火系堂中有不少學子就是在這打造的火爐,雖為新開的鋪子,但口碑甚好。”
“是呀是呀,所以我才準備到這請人鍛造把上乘好劍。”
見小公主跟著掌櫃走入內廂,李瑛點點頭,閒來無事便環視起鋪內機關制物,目光忽而被個巴掌大的連弩所吸引,低頭觀察起來。
隨著內廂木門“哐當”緊閉,墨姝從袖中掏出兩個空間袋放於桌上,裡面放著她在陵墓中拿走的所有金塊。
掌櫃接過,神情恭敬:“莊主說,她代表藏劍莊去往憫花闕悼念,已經在那等您。”
墨姝揚起笑:“好。”
三年之約,如今也到時候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