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學府各處被提早掛上了琉璃燈盞,燈盞順延至街道兩側,而各個堂門口也黏上了各式愛詩對門簾,新增了許些煙火氣息,大多書師都給學子們放了小休憩,能夠讓大家有時間去臨近的雁門觀賞新年燈會。
溪閤府主的後山院中,竹林寂靜幽深,兩個黑衣男子正對著前方的少年彙報事宜。
暮光斜下,坐在石凳上執子的少年已然有些心不在焉,下方的高個男子收口,蹙眉試探:“公子?”
公儀小河側身掃向二人,斂眸輕聲道:“無論你們說再多,我也不會插手。”
星紀低頭陷入沉默,另一邊稍矮的玄枵不死心:“公子,追捕李家之女在學府之外,屆時十二星宿皆可出動為您調遣,李家一脈本就天賦異稟,若能救下必會為您所助力——”
即便和溪閤府主為師徒關係,學府內也只允許有兩個星宿將的存在。
“你的想法很好,”少年聲音清潤地像是水流玉石,“但公儀冥澤一方會出手,即墨辰一方亦然,若此時出現股強有力的手段將李家女救下,十二星宿的存在必會暴露,妖皇不想懷疑也難。”
玄枵雖然很想說他們十二星宿本就是主母給公子留下的後手、被整個妖族知曉承認,但想到公子的性格,還是閉上了嘴巴。
“即墨辰本就對圍剿李家女做了大準備,公儀冥澤討不了多少好處,”公儀小河掃了眼桌上棋盤,自己對弈只剩下最後一子,他落下最後一棋意興闌珊地起身,“已臨近申時,除卻我提的那幾點,事宜你們隨意。”
話落便匆忙離去。
直到少年背影徹底消失,玄枵終於坐不住了,他嘟囔:“大哥,公子這是怎麼了,雖然以前也對事情不上心,這次就差把不聽放在面上了。”
“公子要去雁門和人族的四公主吃飯看燈會。”星紀瞥了他一眼。
“人族四公主?那個沒有靈力突然回宮的即墨姝?”玄枵不可置信,腦中靈光一閃,忽而想起什麼,“可是公子這幾年不是一直在找個叫木梳的女孩嗎?難怪之前突然說不用找了,莫非……”
星紀望著他,豎起耳朵。
“莫非公子移情別戀了?”玄枵恍然大悟,一錘定音。
星紀嘆了一口氣,覺得這傻弟弟沒救了。
就從公子的偏執來看,這兩個人有沒有可能是同個人呢?
—
雁門,柳氏酒樓。
酒樓畫棟飛雲人聲鼎沸,隨著最後一絲光亮沉入地底,燭火亮起笙歌縱響,暖和的空氣和酒味菜香融合在一起,吸引著熱鬧街道中的人們踏入,其中隱約還有身著堂服的溪合學子。
在二層包廂上,一個白色袖子晃悠悠盪在視窗,在此之上,是個容顏嬌俏的少女。
少女唇紅齒白,雙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掃過下方人來人往的街景,聽著房內青年的話語。
“你要的東西我幫你查到了,暗閣確實有人將此法器作為僱傭成功的酬勞,不過這是個金品任務,很難成功。”柳相君將搜到的線索扔在桌上,紅衣飄飄襯得他五官更為濯灩。
暗閣,是整個大陸最大的交易僱傭組織。
就連溪合學府內的定仙閣也有暗閣的手筆在,算是它的分支之一,登記的任務由易到難分為紫、金、紅,金品已經算頗有挑戰了。
望著窗邊少女神情淡然渾不在意的模樣,柳相君氣不打一處來:“還挺巧,任務內容剛好是學府御靈樓的試煉獎品,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況且這和即將來到的秘境試煉有什麼關係!
他們如今的重心不應該放在奪取秘境中的亡器上麼?
墨姝轉頭望向他,語氣無辜:“沒有呀。”
只是小說劇情提到過,她找對方再確認一遍而已。
“那你為何如此篤定?前幾日也是,我找你討論你都漫不經心,”柳相君皮笑肉不笑,骨節敲擊桌面,“我說小公主,你若是自信過頭,可以把自信分我點的,我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墨姝轉頭,眼神堅定自然地彷彿能入黨:“因為我是普信女。”
柳相君:夠了。
見青年目光執著,她收起玩笑心思,認真道:“九天淨玉瓶我必須要拿到,這個法器對秘境很有用。”
九天淨玉瓶,便是暗閣任務金榜僱主給出的酬勞。
聽到對秘境有用,柳相君思索:“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能解決,不過什麼叫我漫不經心?”墨姝話語突轉,聲音譴責,“分明是你天天忙事和我斷聯,我沒說你,你倒怪起我來了。”
柳相君心虛,扔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解釋起近日的忙碌。
“雁門城主府出事那事,山城李氏整族被抄、活下的人都戴上鐐銬押入皇城大牢,而那唯一一個出逃、不知所蹤的李家女如今有訊息了,就在溪合學府裡。”
“即墨辰聯手南宮無極趁此新年休憩來雁門捉人,他們怕被妖族截胡,故此尋求我的合作。”
畢竟雁門大部分商業產業都是柳氏的。
而言靈靈師在大陸一直是香餑餑,更何況是被稱“言出必行”的李氏子嗣,傳說他們李家老祖開山之時,話語能輕鬆控制靈氣調動陰陽五行,一人便能戰勝數萬靈師,立於不敗之巔。
從那時起,世人才認為是因李氏擁有如此恐怖的言靈能力,才讓天道降下天譴讓他們活不過五十。
這也是妖族想要橫插一腳的根本緣由。
墨姝挑眉,想起那日即墨辰找她談話時的神情:“學府?李家計劃失敗,沒有拿到墓匙,她倒是不怕死還要來秘境拼一拼。”
腦中響起燭照的輕呵:“這點倒是和你很像。”
墨姝抿唇不置可否。
“是啊,她知曉溪合是人妖混雜之地,再加上五大仙聖鎮守五角,旁人沒有確切的證據不敢鬧事,只要一直躲在學府裡便可拖到秘境開啟。”柳相君扇著鎏金扇逐一分析。
“不過她唯一算漏了一點,她想藏下去便需要換姓、易容、縮骨,前兩者容易,後者便須長期服用縮骨丹,而縮骨丹用完時便是她出府暴露之時,必須前來到雁門‘進貨’。”
“找到她購買縮骨丹的來源了?”
“嗯,在雁門的地下黑市,”紅衣青年展扇掩笑,上挑的鳳眼勾起,盛情相邀,“如何?你要和我們一起麼?這可是報仇的好機會。”
“沒興趣。”
“為何?”柳相君詫異。
“我和李氏又無仇恨,最多埋怨那些把我捉住的已死之人,李家女左右和我們的年齡相差無幾,李家在決定家族道路時想必也不會過問她的意見,說到底不過也是個可憐人。”
少女眸光如水望向黑黝的窗外街景,話語淡淡。
柳相君怔愣,心底莫名湧出股氣,聽到自己磨牙的聲響:“你當時殺我可沒想這麼多。”
若不是那時他脖子上被架刀威脅數次,指不定也要被少女這皮囊騙了去。
懶得管就是懶得管,還整得和心地仁慈的聖母一樣!
墨姝好笑,眼眸在繁盛的街道中流轉,忽而望見兩個熟悉的身影:“不是你先把我當肉盾的麼?”
下方人潮擁擠的街道中,兩個少女並肩行走,一藍一紫,正是許久不見的即墨瑤和蘇瓊之。
她意外地望著第一次穿藍裙的女主,見她秀靨清雅眉似柳葉,華麗精巧的藍裙裹身,襯著她的面容皎如寒月,孤傲清冷甚是好看,她在心中為自己的審美點贊。
就說女主藍裙可愛捏。
紙燈攤前的二人時而交談露出笑容,散步至燈謎前停住,而燈謎臺頂,正是身著深紫錦袍的公儀冥澤。
墨姝想起小說中男女主共同猜燈謎增進感情的劇情。
“錯了,小公主。”
柳相君對往事表示萬分後悔,話音未落,又聽對方問道:“今年的燈謎會,你們柳氏給詩魁準備了什麼獎品?”
牛馬不相及的問題。
他如實回:“是個上品神劍,不過大機率無人獲得。”
墨姝好奇:“為何?”
獎品倒是和小說中寫的相同,神劍未來會是男女主的定情信物之一。
柳相君摸了摸鼻子:“因為最後一關我寫的是腦經急轉彎,大概沒人能猜得出來。”
墨姝愣住許久,然後猛地發出爆笑,笑了許久才停下:“還真是……萬惡的資本家。”
看來男女主的定情信物要少一件了。
柳相君輕哼,注意到木窗外夜空中燃起的煙花,他眯起雙眸話語遺憾:“我要走了,看來不能一同賞新年煙花了。”
臨走前無意瞥見少女帶來放於桌上的小缸小魚,他略微嫌棄道:“上次考核帶魚,現在外出燈會還要帶上它,以後你不會和這缸黏在一起吧?”
浮游一族長大化為大鵬的機率小之又小,就連那些專門用靈力靈器滋養的飼養人員都做不到,更何況是像即墨姝這樣散養的了。
“它可搶手了,說不定放在院子裡就會被偷。”
少女語氣篤定,柳相君只當她開玩笑,擺手後匆匆離開,正巧撞見走入包廂的少年,他拱手:“河兄,只能下次再聚了。”
這次聚會本是三人飯局,他和即墨姝是提前到要談些事。
見帷帽少年頷首後踏入房內,紅衣青年利落地轉身離去,朝著約定集合地點邁步,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的轉角處靈氣聚集,逐漸形成個身穿黑衣的小正太。
正太唇紅齒白,瞳孔內卻是不屬於年齡的沉冷,他盯著紅衣青年的背影,緊跟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