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念再度醒來，對著守在自己床前的屠東文說出的第一句話便是——煩請屠施主教小僧何為魔。
屠東文聞言莞爾一笑。
“好。”
他不知身為佛子的了念心中為何會生出此等想法，但既然大侄子提出了請求，他這個做舅舅的一定會滿足。
……
時光幽幽，轉眼兩年已過。
於床上打坐冥想一宿的了念迎著清晨的第一縷破曉陽光，幽幽睜開雙眼。
他下地穿上僧衣，掛好念珠，佇立在一面鏡子前細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相較於兩年前，如今的他黑了，也壯了，再也不復當年面冠如玉的風姿，但深藏於眼底的慈悲一如往昔。
不知在鏡子前站了多久，回過神的了念轉身走出屋子來到院門。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院門，一步跨入院外的世界。
了念居住的小院外是一條繁華的街道，此刻天還未大亮，周圍卻已是人聲鼎沸。
屠東文當初本想在魔宗內給了念安排一間屋子住下，結果卻被了念婉拒了。
他親自挑選了這一處小院，為的就是將自己置身於這芸芸眾生之中，更加深入透徹的去了解到底什麼是“魔”。
“喲，小和尚起來啦？今天又要去哪兒啊？”
“小和尚來，嬸子這裡有自家種的青菜，你帶兩把回去吃。”
“早啊，小和尚。”
……
周圍的人親切的和了念打招呼，了念也一一微笑著點頭致意。
除了他自己，任誰也無法想象短短兩年時間，由在血海魔宗境內人人喊打的禿驢變成如今眾人口中親切稱呼的“小和尚”，了念究竟耗費了多大的心血。
……
了念從容的走在街道上，看著自家生活了兩年的城鎮，看著身旁無數被佛門冠以“魔”字的普通人臉上綻放的笑容，了念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慨。
這算是什麼魔？
世間大多數的魔，不過是被人世種種苦難逼瘋的苦命人罷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著，儘管了念走的很慢，但仍舊距離城鎮中心越來越近。
那裡是血海魔宗的宗門所在，也是了念此行的目的地。
終於，了念來到了血海魔宗的宗門前，對著門口的守衛們行了一個禮。
守衛們一見了唸到來，紛紛開口打趣道。
“小和尚你又來啦？”
“阿彌陀佛，煩請通報，小僧了念求見兩位宗主。”
“好，你等一會兒。”
一名守衛轉身走進宗門，了念雙手合十躬身致謝。
“多謝。”
很快那名守衛便回來將了念帶入血海魔宗，一路引著他來到了宗門主殿。
主殿內，屠西武和屠東文正襟危坐在高臺寶座之上，似是特意等待著了唸的到來。
看著獨自走入殿內的了念，兩人的目光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九分滿意和一份的嫌棄之色。
（屠西武、屠東文：不愧是我大侄子，長的越來越俊！不過就是這一身裝扮看著礙眼。）
“咳咳！”
腦海中傳來一聲女子的乾咳，瞬間將兩人驚醒。
屠西武正了正臉色，隨後故作嚴肅的開口道。
“咳……你這小和尚平日裡若無事，絕不會主動來尋我兄弟二人。
說吧，今天大清早的就到我這兒來……想幹啥？”
“阿彌陀佛，小僧今日是來向兩位施主辭行的。”
這回還不等屠西武發問，屠東文整個人就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高呼道。
“辭行？！你想去哪兒？”
這個問題大侄子可得想清楚，尼瑪這話真就不能亂說哇！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娘，我妹可是聽著咱仨兒的談話呢……
“自然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嘶……
居然還是要回禿驢那邊？！
高臺上的兄弟二人頓時被嚇出一身冷汗。
“不行！”
“不準！”
了念詫異的抬頭看了兩人一眼，為何總感覺這兩位施主在得知自己想走的訊息之後，有些……過於激動了？
“為何不行？”
了念好奇的追問，立刻便收穫了兩雙來自自家親舅舅的隱晦的白眼。
開玩笑！
咱哥倆今天要是把你小子給放走了，明年的今日你都能給我們兩個燒紙了你信不？
“當初可是說好的，你要在我宗內待五年，如今才過兩年時間便想走……
虧得你這小和尚還是出家人，怎能言而無信？！”
“不錯，正所謂出家人不打誑語，此番確是小和尚你的不對。”
屠東文和屠西武兩兄弟一唱一和，死活就是不答應。
“……此番確實是小僧的不是。只是五年時間太長，小僧等不了了。
還請二位施主成全。”
啪！！！
看著臺下執意要走的了念，屠西武怒從心頭起，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椅子上。
“難道兩年時間過去了，你個小混蛋還覺得自己這佛門佛子與我等是生死仇敵，不屑與我等為伍嗎？！”
屠東文被屠西武這毫無徵兆的舉動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擋在屠西武與了念之間，拼了命的給自家大哥使眼色。
（屠東文：哥啊，冷靜！剋制！咱妹還聽著吶！
你這一個“小混蛋”說出口……哎喲！
咱哥倆還能有得好不？）
“阿彌陀佛，小僧萬無此想法。”
了念雙手合十，高呼一聲佛號，隨後又面露真誠的繼續說道。
“在此地生活了兩年，小僧雖仍未將這一‘魔’字盡數參透，但小僧心裡早已明白——世間萬物，皆是眾生，魔……亦是眾生。”
“人活一世，七難八苦，一苦一難皆是劫數。
劫數降臨之初，
有人不願沾染，坐於蓮臺化為佛；
有人在劫數中順天而行，三清宮中成了道；
有人遭逢劫難之時心有不甘，意欲以一己之力破開劫數，成就了最初的魔。”
“這兩年來，自小僧想明白這個問題以後，心中早已沒有了佛魔之爭，所見所聞亦不過是眾生中的一組拼圖罷了。”
屠西武：……
屠東文：……
大侄子說的真好，下次不要再說了。
不然你這兩個聽呆了的親舅舅會顯得很愚蠢……
屠西武給了屠東文一個眼神：
老二，你喜歡裝文化人，趕緊說點兒什麼緩解一下尷尬啊！
屠東文沒好氣的白了一眼自家大哥，隨後轉身直視了念，手中摺扇不斷的拍打在自己手心。
“咳咳……小和尚，你心中既然沒有了偏見，又為何急著離開呢？”
“因為小僧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既然眾生皆可為佛，魔亦是眾生之一，那為何魔不可成佛？
若眾生平等，那這佛、魔有何差異？
佛魔相爭，爭得到底是正邪，還是勝負？
這一切究竟是小僧錯了，還是小僧信奉的佛錯了？”
屠西武：=_=……
屠東文：=_=……
屠西武：“說人話！”
屠東文：“簡單點！”
“……簡單來說，就是小僧搞不清楚什麼才是真正的佛，所以想盡快回寺內參悟。”
“這題我會！就讓我來告訴你……”
兩兄弟一聽這話，立刻異口同聲的說道。
屠西武：“佛是世間辣雞！”
屠東文：“佛是人間渣滓！”
了念：Õ_Õ……
“多謝二位施主，但小僧還是想要自己親自參悟。”
了念說完之後，三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再說話，場面一時間竟陷入到長久的尷尬中去。
良久，屠東文終於出聲打破了尷尬。
“這樣……小和尚你先回去，咱哥倆需要商量一下，明日再給你答覆。”
“既如此，那小僧告退，明日再來。”
了念聞言也沒有故意為難，行了一個佛禮便轉身退出殿內。
待得了念走遠後，二人動若瘋兔般拼命跑向大殿之後。
夭壽啦！
大侄子想要走，咱哥倆勸不住哇怎麼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