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林剛抽著煙,強自抑制慌亂的心情,認真想了想。
自已在惠州也不是沒有熟人,而且場子的老闆就認識公安,可那個黑龍也不是吃白飯的,
他只是個小幫派的頭目,上頭還有大哥,據說黑龍以前還救過那位大哥的命。
那大哥勢力大得多,肯定不會放過自已。
所以,林剛覺得用錢和託人肯定是過不去這關,只能跑路。
他先收好錢包,再拿過大揹包將衣物裝好,想了想再沒什麼重要東西落下,就要出門
。剛開啟房門,忽然又想起那根招財符管和黃金麻將牌,連忙過去收進口袋。
林剛開啟抽屜,從最裡面翻出一個銀質的帶鏈項墜,輕按底部,項墜外殼彈開,裡面嵌著張年輕女孩的照片。
林剛把項墜也戴在脖子上,這才出門離開公寓。
騎摩托車開出幾條街,他找到投電話,分別給舒大鵬、阿玉和場子老闆打過傳呼,然後警覺地盯著街道的兩頭。不多時舒大鵬
車開走。
大概開出七八公里左右,林剛把車停在河邊的橋洞下面,把尋呼機定好早晨八點的鬧鐘,就靠著摩托車打盹。
天亮,林剛再開著摩托車來到附近的工商銀行,取出一萬塊錢,用白信封裝好,再開到惠州市東南效某工廠。
這原是一家生產錄音機的電子廠,後來經營不善而倒閉,廠房沒租出去,這兩年就荒著。
同時也是林剛、舒大鵬和泰國仔等人,專門用來藏東西的地方,通常都是些不太能見得光的那種,只有他們仁知道地點。
廠房後院有個小鐵門,進去後是個倉庫,要從兩大堆木料中擠進,倉庫是空的,裡面只有一些廢棄的木板箱。
林剛將信封裝在黑色塑膠袋中,放在最裡面那個木板箱的後面。
從工廠到惠州火車站,林剛買好到廣州的票。
進站之前,他也沒收到過阿玉打來的傳呼,心裡很奇怪。
阿玉是不是昨晚的事刺激太大,精神失常?不然為什麼沒聯絡自已?
林剛不能再等,只得前往廣州。之前他還擔心黑龍的事報警之後會被追捕,但還好進站的時候一切順利。
檢票之後走過進站口,林剛在拐彎之前,回頭看了看候車大廳,心想,這次離開惠州,
還不知道再回來是什麼時候,也許半年,也許幾年,也許更久。
看了兩分鐘,直到所有人全都進來,乘務員打算關上閘門的時候,他才轉身走向月臺。
那個時候,林剛可能做夢都沒想到,再次踏上家鄉的土地,竟已經是十幾年後。
到了廣州之後,他再轉乘計程車來到機場,機場裡有好幾家旅行社,打算訂去曼谷的機票。
泰國仔在曼谷還沒回來,說明仍然在辦那些事務,先跟他碰面再考慮一下步。
往旅行社門口走去,這些旅行社的大門和牆壁都是透明玻璃,林剛看到兩名穿橄欖綠警服的公安,正在裡面跟旅行社的人說話,
公安手中拿著一張紙,正在指指點點,旅行社的女職員邊看邊點頭。
林剛頓時警覺起來,他心裡發虛,知道通常公安不會沒事往旅行社裡跑,訂機票都得在旅行社,很有可能是那種被通緝的人物。
於是林剛立刻轉向旁邊的衛生間,看到附近有小賣店和一家小飾品店,牆上掛著很多太陽鏡和墨鏡,就過去買了兩副,一個墨鏡一個變色鏡。
機場大廳裡很明亮,但林剛為了喬裝,只好把那副比較淺的變色鏡戴在臉上。
怎麼辦?要不要去買機票?林剛心裡七上八下。如果已經真被
通緝,就算能訂到票,過安檢的時候工作人員也會,拿著資料對比他的長相,還是無法過境。
他想找個辦法打聽出來,可只有自已一個人,操作起來太難。
林剛當機立斷,覺得不能乘飛機離開中國。
他在機場找到能打國際長途的服務檯,給曼谷\"臺灣中華旅行社”的女導遊阿君打去電話,剛好她也在辦公室,
林剛沒敢說自已犯案的事,只問一個叫阿泰的朋友是否找過你幫忙。
聽他說那個阿泰就是章美蘭的兒子,阿君立刻說:
\"知道知道,他給我打過電話!拿著他媽媽的骨灰罐,說是要送到這邊的寺廟安葬,我還託我同事帶著他去銀行,
幫他取他媽媽遺留下來的存款,但好像還沒有辦完。”
“我現在要去找他,”林剛連忙說,
\"如果你能幫我聯絡到阿泰,或者他再找你,拜託請幫我轉達,讓他在曼谷等著我,先不要回國!”阿君答應下來。
林剛這才把心放進肚子,離開機場後,他馬上乘計程車去廣州火車站,路上心裡在想,要是不給舒大鵬和阿玉那一萬塊錢,
自已也就不用從半夜耗到天亮,連夜乘火車到廣州,基本就能買到機票飛去泰國。
公安那邊效率再高,也不至於半夜就把資料傳遍全省吧。
可舒大鵬是自已多年的兄弟,阿玉做他女朋友也有三四年了,
自已帶幾萬塊錢從此跑路,半毛錢也不給他們倆留,實在說不過去。
但林剛並沒後悔,他覺得人要念感情,如果連情分都不講,還是人嗎?
有兩條路,一是從廣州乘火車去昆明,再到中國和寮國的邊境地區偷偷出境,由寮國入境泰國找泰國仔;
二是去汕頭,找一個專幫人聯絡偷渡的朋友,從海路前往泰國。林剛心想,夜長夢多,
時間越久,他乾死黑龍的事就真有可能傳遍全省,從廣州到昆明時間太長,
路上只要公安得到聯絡,就會在沿途的任何一個站點上車排
查,太不保險。
再說,昆明他沒有任何朋友,也不知道怎麼過境。
但從廣州到汕頭沒多遠,那裡也有熟人,所以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去汕頭。
在廣州火車站買票時,林剛也注意看是否有公安在這裡摸排,好在買火車票不用身份證資訊,誰都能買。
於是林剛就在售票大廳門口,花二十塊錢辛苦費,找了個大學生模樣的小夥,讓他幫著買從廣州到汕頭的車票。
這年輕人很高興,立刻跑去跑回。
林剛拿票上車,這是唯一的路,如果乘長途汽車反而更加不安全,路上任何地方都可以設卡,直接抓個正著,所以只能乘火車。
林剛在汕頭有個朋友,這些年一直幫人聯絡偷渡去東南亞等國家的生意,很賺錢,在汕頭已經住上別墅。
雖然林剛跟那朋友並不是很熟,但現在也只能找他,別無出路。
來到汕頭,林剛按電話本的號碼打給那朋友,說明來意。
下午兩人在某公園碰面,這朋友聽說他想要偷渡去泰國,就拿出地圖,指給林剛路線:
從汕頭往泰國去太遠了,你看,最近距離全是陸路,從海上得繞多大的彎子?通常我只帶入去兩個地方,汶萊和新加坡。
去汶萊就是先從海上直接到菲律賓,然後在蘇祿海的西部去汶萊;到新加坡就更麻煩,還要從汶萊到加里曼丹島的西部,找機會才能過去,你自已選一個吧。
這個過程可能有些長,因為每步都得找最好的機會,不然就白費了。”
“費用大概多少?”林剛關心這個,對他來講,時間並不太重要。
朋友說:\"去汶萊兩萬五,去新加坡得四萬。”
林剛心想身上只有不到三萬,新加坡是去不成了,去汶萊的話還能剩點。
拿出現金一數,兩萬七千元。朋友要他先付兩萬,
到汶萊之後付尾款,但全程必須聽話,否則直接甩掉不管。
林剛心裡很煩,去汶萊就得兩萬,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麼從汶萊
到泰國,兩千塊錢是否夠用都不一定。早知道這麼折騰,還不如冒險從昆明往南穿過邊境了。
但已經到這裡,後悔也沒用,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
就這樣,林剛付給這人兩萬,開始讓對方安排偷渡事宜。
這人姓李,腦袋比較大,所以都稱他\"大頭李”,他交給林剛很多厚實的油紙和膠帶,
讓他把值錢東西用油紙層層包裹之後,再用這種特製的防水膠帶反覆纏好,
再繫到腰間,能有效防水。
不得不說,這個大頭李\"能當蛇頭不是沒道理,確實有些手段和人脈。
他告訴林剛,一般偷渡都是用那種大型的漁船,在海上進行捕魚作業,一出海就是七八天才回。
如果遇到海警,偷渡客就全藏在下層用來裝魚的艙內,漁艙是改裝過的,下層還有個夾層,並不像林剛平時在電視中看到的那種,個個都蹲在底層,
吃喝拉撒不準露頭。大頭李說那種並不安全,基本上一查一個準。這船的夾層設在側面的船板,人只能站著側身橫行而進,
就像螃蟹,裡面寬度不足公分,太胖的都站不下。如果人不是很多,也可以躺在船板上。
林剛比較瘦,所以他可以平躺。這天晚上,“大頭李\"聯絡好漁船,讓林剛過去。他告訴林剛,現在已經改革開放十幾年,
中國已經不像過去那麼多人要偷渡,這條船上只有三個人走,其中一個跟林剛相同,也是犯了事要跑,
另一個則是家裡太窮,聽說汶萊國家小但有錢,於是想過去撈世界。找機會在當地搶了個剛拿錢從信用社出來的人,用這筆錢給蛇頭跑路。
漁船很寬,三個人頭腳相接都能躺在地上。地面是木板,鋪著兩層挺厚的棉被。吃的方面就是壓縮餅乾,軍用的那種,每人給個裝滿淡水的塑膠桶,
省著喝半個月沒問題。但這些都不重要,最要命的是大小解,小解直接排,大解卻只能往一個鐵桶裡解決,
好在鐵桶有蓋,能擰上,而且也夠大,半個月按每天兩次算也裝得下。但桶口只有網球大小,大解的時候要對得很準才行,
稍有偏差,就足夠這三位提神醒腦至少幾小時。
長話短說,在林剛惴惴不安的心情中,漁船向東南方向出發,船上有好幾個漁民,
真是邊開船邊打漁,每天都會將各種各樣的海產倒進底層漁艙。夾層中的棉被很快就被海產流出來的水浸溼,又腥又臭,躺在上面很難受。
林剛心想,幸好天氣越來越熱,要是冬
天,非搞出風溼病不可。
途中遇到兩次海警,有一次很認真地下到底層漁艙來看,好在海產眾多,腥味熏天,這名海警也頂不住了,半途回去,所以還算安全。
最令林剛難忘的是,三人當中有位不知道什麼原因肚子不好,大解的時候渾身發抖,
傾瀉如柱,猶如進了納粹的毒氣室,讓林剛和另外那位痛苦不堪。
如果不是信念支撐,林剛甚至想再把鼻子湊近點兒,直接燻死一了百了。
怎麼搞的?\"另外那人低聲問,\"吃壓縮餅乾你也能拉肚?”
這人說:\"真是不好意思.....我從小就腸胃不好,只要連續吃幾天相同的東西就這樣。”
林剛生氣地哼了聲:\"那你就要每天飯菜換著樣地吃,有錢人才搞得起,這麼有錢居然也偷渡!”
一頓搶白,這人頓時不再說話,繼續認真地在那裡傾瀉。
經過臺灣海峽,足足幵了半個月之久,終於到達菲律賓。這邊也有人接應,深夜時分在漁民的掩護下,三人終於從夾層中解放出來,登上碼頭。
林剛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感慨,心想這就是菲律賓,距離中國最南部只幾百公里,卻已經是另外的國家。
三個人在接應者的安排下離開碼頭,來到距離碼頭幾百米以外的一處貨櫃倉庫,這裡有幾間活動房,應該是倉庫工作人員過夜的地方,
他們就住在最靠裡的那間,只等次日早晨起來再走。好不容易脫離潮溼狹窄的漁船夾層,能睡個安穩覺,
那兩人恨不能把一分鐘當兩分鐘來睡,沾枕頭就著了,呼嚕聲震天。林剛也很累,
但不知道為什麼,越累卻越睡不著,反而還不如在漁船夾層裡那二十幾天。
他翻來覆去,在盤算到汶萊之後怎麼才能前往泰國。自已身上
錢不夠,要是從新加坡還能近些,從東南亞地圖來看,
汶萊距離泰國遠隔數千裡,不但要橫跨馬來西亞的兩大島,中途還得過海,簡直太難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幾點鐘,林剛正準備睡去,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音,然後又是雜亂的呼喝。
這些聲音離得很遠,也很小,但碼頭的夜晚太安靜,再加上林剛耳音和視力都不錯,所以能聽到。
本來他都快睡了,而且這些聲音也完全聽不出細節,
但現在處境特殊,讓林剛不得不警覺。
於是他就爬起來去上廁所,順便聽聽到底是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