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百戰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
當今皇后兼鎮國大將軍沈知意,被告涉嫌通敵叛國,論罪,當誅九族。
皇上下令,沈知意暫削兵權,幽禁行宮,無召暫不得回京。
大慶時值嚴冬,大雪紛紛揚揚,覆蓋萬里疆土。
歷經萬險,定國之戰終於勝利結束,不料回京途中,竟收到這樣的聖旨,沈知意臉上卻無驚懼之色。
步入守衛森嚴的行宮之前,她回頭望了一眼國都方向,腦海裡數十年光陰翻騰而過。父親戰死、兄長戰死、母親病故、所愛……成仇。
十餘年來,沈知意嚐盡離別,歷經劫難,對於一切變故,自然早有防備。只是她不知道,那個認定她貪圖權力、背棄盟約、另嫁他人,故而這十幾年來一直與她爭鋒相對的人,卻是殫精竭慮、不惜耗盡生命,只為她鋪就一條錦繡大道。
踏入行宮的那一刻,冰冰涼涼的雪花驟然襲來,打了她一頭一臉,沈知意突然一陣心悸,想起什麼,猛地轉身。
眾禁軍見狀,立刻警惕起來,為首的將領連忙道:“娘娘,皇上必然是相信您的,特派我等保護娘娘,還請娘娘於行宮內稍等幾日,待皇上平息流言,會親自來接娘娘回京。”
沈知意充耳不聞,抬步便向外走去。
眾禁軍知道沈知意的武功卓絕,連忙持刀抵擋:“娘娘,請您……”
“讓開!”沈知意眼眸一沉,腰間歲華劍應聲而出,劍法施展開來,劍氣呼嘯縱橫,不過數息間,周遭數十名禁軍刀槍盡斷、鎧甲碎裂!
然而此次禁軍數量有千名之多,這幾十人沒了戰力,其餘人瞬間便補了上來,又將她團團圍住。
禁軍外圍便是沈知意的數百親兵,之前聽她命令,服從皇上旨意,原地待命。而今雖不知因何緣故,沈知意突然反抗,不過……他們只聽將軍的就是了!
“將軍,我等助你!”
大喝之聲氣貫長虹,數百親兵頓時反撲禁軍,以一當十,雙方立馬戰作一團!
沈知意見狀,手中長劍再次出動,普通士兵不是她一合之將,幾招之內便是突破一道口子。
“駕!”輕功施展開來,沈知意掠上一匹快馬便向國都疾馳!
大慶國都,連續數日的大雪過後,天地寂靜。
丞相府內,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窩在庭院的躺椅裡,身上覆蓋著厚厚的黑色狐皮大氅,襯得整個人更加清瘦。躺椅微微晃動,上方是一架常青藤,藤條上枝葉依舊青綠,隱約的陽光自其間穿透而過,在男子蒼白的臉上落下斑駁的碎影。
“主子,誣告皇后之人的罪證已全部呈於御前,皇上下令,一干人等,滿門抄斬;主謀者,誅九族。”一道黑影突然出現,躬身稟報。
男子未曾睜眼,只輕聲道:“好,辛苦你了。”
黑影遲疑了下,聲音低沉下去:“另外,神醫……今早離開了。”
微晃的躺椅驟然一停,男子緩緩睜開眼睛,終於……到最後一刻了麼?
“生死有命,無法強求,你下去吧。”
江斐然,大慶新朝鐵血丞相,憑一己之力穩固風雨飄搖的皇室政權,威震諸國,卻是沉痾久矣,如今臥榻不起。
回顧他這一生,可謂是波瀾至極。少為紈絝,極愛繁華,好美婢,好鮮衣,好駿馬,肆意驕縱,甫遇知心人。年至十七,山河動盪,時局紛亂,兄長亡故,遂痛改前非,定朝綱,平夷亂,通海運……鐵血手腕,青雲直上!回首二十餘年,真如隔世。
此生無妻無子,無愧於家國,無愧於天地。但唯一人……
陽光突然淡去,一陣冷意襲來,空中飄起小雪。男子回神,看著這冰冰涼涼的雪花拂過他頭髮,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弧度。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只是若有來生,還是希望……
眼前彷彿浮現那個女子,明眸皓齒,一笑生花……然而轉眼,卻見她一臉凌厲,殺氣四溢!
“江斐然!”一聲厲喝,震得江斐然的心都顫了顫。
怔了一會,才分辨出眼前人不是幻覺,滿面風霜難掩英姿颯颯,一襲戰袍盡顯威風凜凜。真好,她穿盔甲比皇后鳳袍好看多了……江斐然壓下湧上的一抹心疼,皺眉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沈知意不答反問,聲音難掩顫抖:“江斐然,你其實……沒有恨我,對不對?”
她戰時收到訊息,得知江斐然大限將至,心中焦急萬分,待得戰事平定卻又遭受陷害,拖了幾日。之後快馬疾馳數日,不眠不休,中間幾度搶馬,才生生將十幾天的路程壓縮到五天,只想能夠見他最後一面……
江斐然靜默片刻,卻是一聲嗤笑:“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兄長因你而死,我父親因此不久後病故,你更是背棄盟約轉嫁他人……皇后娘娘,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沈知意臉色瞬間一白……沒錯,無論她當時有多大的苦衷,這些都是過不去的事實,他們之間的鴻溝,宛如天塹……
望著沈知意的神情,江斐然內心一陣劇痛:沈知意,原諒我,我若不這麼說,今日之事一旦傳出去,你今後的日子會很艱難……
江斐然還想說點什麼,只覺眼前一黑,一陣暈眩感襲來,他只能拼著最後一口氣,強撐道:“沈知意,別……別太相信皇上……”
沈知意眼眶泛紅,慌忙上前一步:“江斐然……”
江斐然漸覺呼吸困難,頗有些吃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然而這番動作似乎耗盡了他最後一絲氣力,伸出的手沒了支撐,在空中頓了一會兒,便無力地砸了下來,再沒了動靜。
大慶功臣,一代名相江斐然,卒,享年二十八歲。
突然有什麼無形的東西脫離了江斐然衰敗的身軀,飄向了空中。他眼見著沈知意的手抬了抬,卻最終頹然地落在身側。
浮於空中的江斐然慌了,靈魂感到一陣撕扯般的疼痛,他想要下去執起沈知意的手,卻怎麼也掙脫不了這無形的桎梏。正在他劇烈掙扎時,突然有股巨大的吸力傳來,瞬間把他吸走了。